第59章

司機已經把邁巴赫開走了, 駱明翰把繆存抱上路虎後座。

地下停車場包裹著車身周圍的安靜,繆存聽到駱明翰略帶著沙啞的自嘲:“我是不是又搞砸了?”

繆存沒說話。

關映濤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你那邊沒事兒吧?”

“沒事。”

“繆繆喝多了,等他清醒清醒就好了。”關映濤安慰他, “戒指我先幫你收著。”

“扔了吧。”駱明翰輕描淡寫地說。

繆存的眼珠子細微地顫動,繼而擡起眸, 看向駱明翰的臉。

“啊?”關映濤人傻了, “……求婚戒指……也舍得扔啊?”

因為他那邊環境震天響地吵, 所以連帶著他的嗓門也提高了不少,繆存把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駱明翰沒搭理他這麽明顯弱智的一問,徑自掛了電話。

繆存的目光怔怔地停留在駱明翰臉上,似乎要說什麽,但卻無法開口。反倒是駱明翰自始至終地溫柔, “你聽到了?別當真,他不會真丟的, 就是真的扔掉了, 大不了買個新的。”笑容中帶著剛好可以察覺到的落寞, “這枚戒指還是生日時候買的, 結果你去了法國。”

繆存嘴唇張了張,在出聲前, 駱明翰輕柔地“噓”了一聲,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很淡地勾了下唇, “你想說,我們分手吧,是不是?”

心跳漸漸回落到了正常的速度, 血管裏的血液也不再那麽莽撞地突突亂汩了, 繆存輕輕吸了口氣, 順著他的話輕聲問:“好嗎?”

原本就已經夠靜的空間,陷入了更深沉的安靜之中。

因為心臟的抽疼而泛麻的指尖幹脆就無法握緊了,駱明翰只能蜷著手指,但臉上仍維持鎮靜:“繆存,我對你的好和在乎,難道你真的一點也看不到,一點也不在乎嗎?”

“看到了,”繆存閉了閉眼,將膝蓋收進懷裏,臉輕輕地貼了上去,“在乎的。”

“既然在乎,為什麽不能答應我?我說過,異地戀跨國戀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麽,只要你願意,我可以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駱哥哥,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席霄寒了,”繆存牽了牽唇角,“你不用這樣嚇唬我,時間到了,我自己就會走的。”

駱明翰一瞬間覺得荒誕到啞口無言,他咬緊牙根,卻茫然地失笑了一下:“你覺得,我今天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逼你走?”

“我不知道,”繆存琉璃般的剔透雙眼定定地看著他,“我只是覺得,你不是真的想這樣做。駱哥哥,……你總是把求婚當作手段。”

駱明翰的神情怔住,繆存乖巧地笑了笑:“你看,我也不是那麽笨的。”

·

繆存最終也沒見過那枚求婚的戒指到底長什麽樣,宴會上的匆匆一瞥便是全部了。收拾行李總是忙一陣停一陣的,停下來時,他便會不自覺地想那枚戒指,不知道關映濤有沒有真的扔掉。駱明翰出差三天,回來時,總覺得屋子空了不少。

他以為這是他的錯覺,但是衣帽間裏,屬於少年的白T恤和衛衣都消失不見,只剩下高級的西裝空落落地守著半邊。

“期末了,復習會到比較晚,經常要熬夜做課題設計……”繆存低著頭,筷子尖送幾粒白米飯到嘴裏,也不知道咀嚼出了什麽滋味,“住原來的地方會比較方便。”

駱明翰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口氣,沒有質問,反而勾了勾唇,漫不經心地說:“我最近忽然老是想起我救的小孩兒。”

繆存咀嚼的動作停住了,筷子也不動了,眼睛一瞬不錯地,像個被風吹草動呆滯住的小動物。

“你說他還會不會記得,有一年開春,他手上長凍瘡,怎麽畫都畫不好,我帶他出去……”

出去看運河上的春汛。

繆存在心裏輕輕作答。

看到冰雪消融,冰排轟隆著裂開,在陽光下嘩啦啦地向西奔騰而去,打漁的貨運輪船鳴出汽笛聲,堅冰之下,綠色的網兜收起活奔亂跳養了一冬的河魚。那些魚在碼頭上就那麽冰天雪地裏並排擺著,以不可思議的價格開售,看熱鬧的把手揣在棉襖的袖筒裏,繆存就學他們一樣。但他太小了,這麽做了以後,再蹲下,像個鵪鶉。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像個鵪鶉。」

小鵪鶉低頭默思一會兒,神情沮喪下來,「但是我冷。」

駱哥哥把他的手牽起,揣進自己寬大的掌心。他的手掌真暖和啊,手指用力,小鵪鶉皺著眉頭“嘶”一聲,「你擠到我痔瘡了。」

「……凍瘡。」

「……」

「你這麽笨,真的是天才嗎?」

這大概是句死穴,小鵪鶉茫然又無措地仰頭看他,神情受傷。

「好吧你是。」

繆存後來又自己去了一次,回來時畫了一副畫,就叫《春汛》,那副畫讓他進入了美院。

“會記得嗎?”駱明翰又問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