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飛機落地時是深夜, 公共交通已經停了,繆存忍痛花了二百多打車。在法國每天都睡得很晚,加上時差紊亂, 他一上車就歪靠在窗邊睡了過去。夢裏光怪陸離的, 油畫般的世界,金黃的落日, 蒙馬特高地的旋轉木馬和愛墻,以及塞納河上的遊船。夢的大部分時間都很甜,只在一個角落裏安置了小小的駱明翰, 他垂著臉, 神情委頓:「為什麽要把我當作駱遠鶴的替身?」

繆存被問醒了,蹭地一下坐直身體, 弄得司機不住地從後視鏡裏打量他, 以為他發了什麽病。

到了別墅,室友麥特倒是還沒睡,用繆存的手柄打遊戲。

繆存把行李箱貼墻放好,看到兩盆月季。

“姓駱的送過來的, ”麥特眼睛粘在屏幕上不舍得挪開,生硬地用普通話說:“你倆吵架了?他來找過你好幾次。”

“分手了。”

麥特扔下手柄, 扭過頭時看到繆存正蹲在花前,似乎在端詳它們的健康情況。

花開得挺好的,畢竟有專業園藝師的照料。

“這麽快?”麥特凝重地說, “bro,take it easy,不要傷心, 來喝酒吧!”

繆存失笑了一聲:“你又喝不過我, 我沒事。”

麥特本想將信將疑地問一句“真的?”, 但繆存的確看上去很平靜,遠沒有姓駱的潦倒。

繆存把花搬到落地窗邊,“他過來有沒有說什麽?”

“我想想啊,”麥特努力回憶,“第一次問你什麽時候實習結束,第二次問你怎麽還沒回家,第三次沒敲門,我看他坐在車裏坐了挺久的,第四次麽,就是送花過來,讓我轉告你不用找他。”

“他狀態還好嗎?”

“就那樣,那個成語怎麽的來著……魂……飛……魄散?”

繆存:“……那是死了。”

麥特窘了一下:“意思到了就行。”

“你是不是想說失魂落魄。”

“對對對對。”

繆存靜思了一會兒,坦然地說:“他應該不至於,是你看錯了。”

第二天是周末,請了一周的假但作業不能不做,繆存一大早就抱著電腦去圖書館自習,寫完了大課作業後,又去畫室畫了許久的畫。騎車回家時是下午五點,暮色已降,他壓低重心,公路自行車在拐角發出流暢的一聲摩擦,那麽快,因而他並沒注意到街尾停著的那輛邁巴赫。

邁巴赫本來就是低調的車,何況繆存只坐過數次,就算看到了,也記不起那是駱明翰的商務座駕。

那輛公路自行車是繆存前不久買的,因為這裏離美院有段距離,不是每次都能掃到共享單車的。繆存騎車速度總很快,背上斜勒挎包,風把他額發吹起,露出光潔額頭下銳利微眯的雙眼。

自行車拐上坡道,利索地刹住了,透過深色車窗,駱明翰看著他長腿一越下了車,站在門口從兜裏摸索門禁卡。

只是一個閃身的功夫,繆存就進了屋,門被不輕不重地關上。

駱明翰覺得他進門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來不及多看幾眼。

他身上穿的暖白色羽絨服應該是新買的,第一次見他穿,襯得他挺拔且很有精神。門前感應燈亮起時,籠罩著繆存,將他精致的側臉勾勒得十分溫暖,眼尾上挑,鼻尖也上翹。

駱明翰覺得不可思議,他怎麽能在這一眼中看到這麽多內容?

卻還是覺得不夠。

重要的是,繆存看著太正常了。

他好像就是在正常地上學、寫作業、畫畫,正常地吃一日三餐繼而入睡,那驚鴻一瞥中,並不足夠駱明翰看到任何失常的、失魂落魄的、難過的痕跡。

司機從後視鏡中打量,看到他衣著考究高大英俊的老板面無表情,但氣息卻冰冷深沉地恐怖。

他吞咽了一下,正想出聲,便聽到駱明翰吩咐他:“開車。”

·

沸水反復頂起鍋蓋,白色的浮沫從邊緣冒了出來,繆存從走神中驚醒,連忙揭鍋蓋關火。

其實應該找駱明翰聊一聊的,他上次質問他是否在法國後就掛了視頻,消失一天後,便發了那條分手短信。

不知道他有沒有懷疑到自己是去給駱遠鶴過生日。

當替身歸當替身,但繆存不想駱明翰知道這一真相,畢竟駱明翰最討厭別人把他和駱遠鶴認錯。

只要不讓贗品和真品擺在一起,贗品不知道自己其實是贗品,心裏應該也不至於那麽難受。

……那要不還是見一見他,打消他的顧慮,裝作純粹只是因為沒那麽喜歡他?

繆存拿不定主意,又想到這段時間的駱明翰一定很不爽,肯定無法坐下來平心靜氣地聽他解釋……撒謊,所以……還是等過段時間再說吧。

等了三天,都沒有發現那輛邁巴赫每天都會在街尾出現一段時間,有時候是傍晚,有時候是深夜,不管見不見得到繆存,都會靜靜地待上一會兒。司機覺得他老板有毛病,似乎見不到那孩子,看一看他客廳裏亮著的燈光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