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自從駱明翰來了以後, 小姨明顯地感覺到,繆存的起床時間是越來越晚了。心裏不免搖頭,這個“忘年交”帶來的榜樣真是壞極了。

其實小姨不知道的是, 每天往往雞鳴之時, 駱明翰就醒了, 只是醒了不幹好事。

小姨是村子裏頭一份勤快的人, 雞鳴之時便起床做早飯,把新鮮的面點蒸上去, 把面條煮軟,又紮起頭巾去灑掃庭院, 竹枝紮成掃帚在院子裏刷刷地掃過,繆存在這種動靜中被駱明翰折磨得受不了,微熹的天光透過窗格映在纏亂的床鋪上, 繆存總想逃, 被駱明翰抓著腳腕拖回來。

“別、……放手!放手!唔……別碰我!”

會動怒,會生氣, 鼻尖一哭了便染上紅, 哼哼唧唧的帶著奶聲奶氣的鼻音。

小姨在庭院裏聽到了, 躬著的腰微直起來一點, 凝神分辨,“存存?”她叫繆存一聲,“醒了就別賴著了啊,起來吃早飯了!”

繆存哪敢出聲,駱明翰壓著聲音,遊刃有余地逗他:“小姨讓你下去吃早飯, 你不回嗎?”

繆存踹他, 足弓被逮住, 與駱明翰的掌心貼和。

等不到回應,小姨便以為是風聲的錯覺,唰唰的掃帚聲又輕柔響起,藍孔雀信步,繆存精疲力盡,只能再睡一個回籠覺。

就是這樣,他從一個日日不睡過八點的好少年,墮落成了十點才起。

其實駱明翰也並沒有做什麽,但像他這樣有手有嘴的老男人,即使不做什麽,也能達到什麽都做了的效果。繆存白天畫著畫也開始犯困打盹兒,吃著晚飯時,頭便困得一點一點。

“存存這幾天怎麽無精打采的?”小姨這樣關心他,連小姨父也投來關切目光。

繆存難以啟齒,只能垂下臉,用筷子撥弄碗裏的白米飯。

還是忘年交的客人說,用漫不經心的戲謔:“十九歲是長身體的時候,應該補一補。”

繆存根本沒耳聽,在桌子底下踩駱明翰,撚他的鞋尖,駱明翰悶哼一聲,在小姨和小姨父雙雙疑惑的目光中,皺著眉咬著牙微微一笑。

可能跟駱明翰談戀愛就跟養狗一樣,狗要消耗精力防止他拆家,駱明翰也得消耗精力,消耗夠了,也許就不會再折騰繆存了。

繆存領悟了這個道理的當天,就帶著駱明翰出了村子。原先許諾過的寺廟、宮殿、風景更漂亮的村莊、湄公河,都一一逛過去。

襯衫和西褲都被小姨洗幹凈了,有洗衣皂的香味,駱明翰穿上,在穿褂子汗衫的傣族人中顯得鶴立雞群般。他兩手揣在褲兜裏,跟在繆存身後在寺廟中轉圈。

這裏的佛系也與泰國的有著同樣的淵源,入目都是金碧輝煌的,法相上貼著金箔,四方白塔上鑲嵌寶石,轉到第二圈時,駱明翰問繆存:“許了什麽願?”

繆存說:“世界和平。”

“還有呢?”

“順利去法國。”

駱明翰開始不爽,但尚能克制住,繼續追問:“還有呢?”

繆存垂眸,對著白塔雙手合十,“希望喜歡的人可以平安健康快樂一輩子。”

駱明翰壓住上翹的唇角,開始假裝四處看風景,甚至輕輕咳嗽了一聲。

繆存沒察覺到他這點小情緒,說出了第四個願望:“順便祝願駱明翰哥哥也開心。”

駱明翰:“……”

繆存禮佛祈願的姿勢手勢和流程都很標準,從側臉便能讀得出虔誠。等做完流程,他睜眼眸,駱明翰已經不爽地盯著他很久了。

“第三個和第四個願望不能合並同類項嗎?”

繆存:“?”

“還許了什麽?”

“小姨一家幸福有錢。”

駱明翰不講道理,擰著眉遊走在發火邊緣:“你以為佛祖不累嗎?許這麽多願他忙得過來嗎?第三個第四個是一個意思,為什麽要拆開講?”

繆存:“……”

“不準,”駱明翰扣住他手腕將他重新拎到白塔前:“重新許。”

繆存懶得理他,兩手搭在塔沿,俯身將額頭亦輕輕貼了上去,靜默三秒,完成了所有的儀式。

黃袍僧人卷著經書結伴而行,經過駱明翰身邊,只覺得這個穿襯衫的英俊男人氣息深沉冷冽,似乎遇到了什麽讓他無能無力的事情,因而整個人都有些焦躁不安。

繆存牽牽他的手,笑容乖巧:“沒關系,反正都是駱哥哥。”

駱明翰對這個“反正”透著深深的懷疑:“你確定?你的菩薩不會把我和駱遠鶴搞混吧。”

繆存沒回答他,自顧自往前走:“反正你會開開心心的。”

其實駱明翰現在就不怎麽開心,他跟上繆存的腳步,以成年人的輕描淡寫說:“繆存,有時候我會分不清你究竟是不是喜歡我。”

繆存心裏一緊,理所當然地反問:“如果不喜歡的話,我為什麽要跟你在一起呢?”

“也許是好玩跟別人打了賭,”駱明翰猜測著合理的可能,“也許有一點喜歡,但主要還是出於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