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車子滑出喧鬧的大學城商業街,繆存一直在T恤上擦手,試圖清理傷口上的汙漬和沙礫。駱明翰抽了兩張紙遞給他,“擦擦。”
繼而把車子在路邊緩緩停靠,按下雙閃。
繆存接過紙巾,輕聲說“謝謝”,語氣裏很禮貌,但沒什麽情緒。
駱明翰覺得他很有意思,看著不大,但跟自己相處居然毫無拘束。他擰開礦泉水瓶:“用水沖沖。”
繆存便依言浸濕了紙巾。
“你是畫畫的,應該保護好自己的手。”
“知道。”
“是美院的學生嗎?”
“職校的。”
駱明翰瞥了眼他那一摞書,挑了挑眉:“職校也有油畫系?”
繆存跟他胡謅:“學動漫設計,油畫自學的。”
他洗完了手想下車,駱明翰好心提醒他:“換件衣服吧。”
的確,白T已經臟得不成樣子了,別說看著如何,穿著就難受。繆存看著他那張令他過分熟悉的臉,一時之間忘了拒絕,等回過神來時,駱明翰已經側過身,從後座拎出一個紙袋:“這裏有幹凈衣服……”
繆存想說自己可以回宿舍換,但駱明翰已經拎過了袋子,在裏面翻出一件黑色polo衫,“……是我弟弟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這次沒等他說完,繆存便接過了話:“不介意。”
駱明翰擡起眸,繆存卻盯著他手裏的衣服,再擡起眼時,剔透如琉璃的眼睛難得的有了些微緊張。駱明翰勾了勾唇,“那你去後面換?”
繆存點點頭,從他手裏接過駱遠鶴的衣服,推開車門下車。
駱明翰從煙盒裏摸出煙,稍稍擡高了些音量,但仍是漫不經心的語調:“後面有點亂,你隨便收拾。”
傳來一聲關門聲,是繆存上了車。他垂眸掃過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書、顏料盒、畫板、支架、石膏模,都是駱遠鶴的私人物品。他去法國客座一年,到今天已經過去四天,繆存很想他。
駱老師不知道這個天才學生對自己有怎樣的心思,只知道每次講課時,繆存看著他,總是看得專注又認真,像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他上飛機前都沒見到繆存來道別,只能主動給他發微信,叮囑他不要松懈技法的練習和對世界的感知。
繆存一行字打打刪刪,最後回他:「好的老師,我想你了。」
駱遠鶴即使用最深的情感去揣測,也揣測不出「我想你了」這四個字的濃烈和深度。
·
衣服上還有洗衣液的清香,繆存揪起領口,小動物一樣地嗅了嗅,心裏被一種安寧的白色潮汐溫柔包裹。
駱老師的味道。
駱老師沒有女朋友,有一次,一個衣著時尚的男生在畫室外堵住了他,質問他為什麽不接電話不回微信,是不是想跟他分手。繆存在轉角聽到了,抱著書心裏砰砰直跳。
其實一年也不會很久,他們畫起畫來,三五個月也不過完成一幅,那麽就是三幅畫的時間,駱老師就回來了。那時候繆存滿了二十歲,勉強能算成年人,可以去談一談喜歡和愛。
臟T恤換下來,繆存疊好,將兩只胳膊套進衣袖。
駱明翰咬住煙,低頭點燃了,煙草味隨著白霧在車內淡淡彌漫開,又被風帶出窗外。他搭著方向盤,垂著眸不知在想什麽。
安靜的空氣中,後座傳來窸窣動靜,也許是繆存正將那件黑色polo衫兜頭套上,做動作時,勁瘦腰身上的肌理呈現出漂亮的動勢。
要從後視鏡看一眼也很輕易,但駱明翰只是抽著煙,很克制,繼而問:“好了嗎?”
繆存回到副駕駛,他皮膚很白,白到冷冽的地步,烏發和瞳孔卻都很黑,黑到了純粹,劉海細碎地垂下,這讓他看著又乖又難哄,很矛盾。
駱明翰咬著煙的嘴又怔松了。
丟了臉了,他又不是沒見過漂亮的。
“謝謝。”繆存沒深究他的眼神,他講禮貌,何況看在他是駱遠鶴哥哥的份上。
駱遠鶴有時候會提到他這個哥哥,他很敬重他,不過對他的私生活很苦惱,因為兩人長得一模一樣,總有風流債誤算到他頭上。繆存給駱遠鶴當助手,對駱明翰的事跡一清二楚,因而他的禮貌也很有限。
“要還的。”駱明翰意有所指地提醒他,跟他玩最基礎的把戲。
繆存沒打算還,但答應得很好。他懶得跟駱明翰多接觸,只想著等一年後駱遠鶴回來了,他自己親手還給他。
“所以,你叫什麽?”
“繆存,紕繆的‘繆’,讀‘妙’,存在的存。”
駱明翰在心裏寫下這兩個字,怔了一怔,看著他的目光柔和了一些。大概是一個不受父母歡迎的孩子,否則怎麽會給他取名為“錯誤的存在”。
但這不關他的事,他又不給人當爸。
“你的朋友叫你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