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來人

這個時候,許問突然想起了剛才制作木制構件時的感覺。

手指的皮膚與木材的紋理相接觸,水乳交融一般,帶來了一種揮灑自如的強烈愉悅感。

不知為何,依循著這種感覺,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或者說另一個地方。

靜林寺。

前天他跟江望楓一起到了靜林寺,之前一個人的時候好好地欣賞了一通這座寺廟。

靜林寺是座古寺,它的建築風格、韻味跟現在常見的那些都不一樣。

相對來說,它的造型與線條更簡潔,更樸實,甚至也不如現在最常見的那些這麽流暢平滑。

但就在這樣的簡潔與樸實裏,許問感覺到了一種更原始、更自然的美感,輕盈如風,遼闊如天空。

不知為何,這種印象跟他對木材的感觸有了某些共通之處,直接聯想了起來,並且陷入了沉思。

許問輕輕摩挲著手裏初步成形的木胚,眼睛看著圖紙的方向,視線卻並沒有聚焦。

繪制圖紙的時候,他把雕刻的圖樣也畫下來了,能記起的細節全部都畫在了上面。

但現在他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

“大人請留意,這裏有塊墊石。”

此時,官坊外面一輛馬車停了下來,侍從服侍兩人下車,鄧知府一邊轉身去扶,一邊隨口提醒了一句。

能讓鄧成生口稱大人並且伸手攙扶的,自然只有比他官職更大的。

這種人在整個江南路只有一個,就是張風賢張總督。

鄧成生能以“平庸”當標簽走到今天這個程度,肯定是有他的本事的。譬如他這句話這個動作,輕松又隨意,好像並不經心,但滿含著親切與好意,讓人忍不住就有如沐春風般的感覺。

張總督淡淡一笑,伸出一只手搭在他手上下了車,順手又挽住了他的手,笑著擡頭:“這就是江南工坊?上次來還是三年前,感覺變了不少。一直說要來看看,結果一直抽不出空。”

“大人公務繁忙,今日能撥冗前來,也是這幫兒郎們的運氣。”鄧成生笑著說。他的馬屁拍得不可謂不直接,但這種直截了當不做掩飾的話,配合他略帶揶揄的表情,卻額外顯出了一些親近。

“哈哈哈,百工試是為皇上選人才,也是皇上給這幫手藝人的恩典。只望他們踏實勤勉,莫要辜負了皇上的好意。”張總督笑著說。

鄧成生笑著附和,突然張總督轉頭看他,問道,“說起來,聽說你未來賢婿也參加了徒工試,也正在這圍墻後面考試?”

鄧成生面不改色,反而極其坦然地點了點頭:“是。實不相瞞,我也就是因為他才硬拉著大人來看徒工院試的,也算是請大人監督一下下官吧,哈哈。”

張總督聽得也笑了,攜著他的手一邊往裏走一邊問:“我聽說這年輕人是你家寶貝六姑娘中意的?”

“對啊,六兒那脾氣,她一眼看中了,我還真沒辦法,只能順著。”鄧成生狀似無奈地說。

“哦?六姑娘看中他哪裏了?”張總督笑著問。

“長得俊唄。廟會時撞見了,回來就嚷著讓人去打聽。”鄧成生搖頭嘆氣,好像很無奈的樣子。

“年輕姑娘,喜歡俏哥兒也正常。”張總督安慰他。

“我打聽了一下,這年輕人出身雖不算高,但還算有出息。出身二級工坊,第一次參加縣試,就拿了縣物首。後來見了一面,儀容的確不凡,談吐氣質俱佳,值得培養,於是也就應了。”鄧成生絮絮叨叨地說著,聽上去倒真的挺像一個為兒女婚事操心的老父親。

張總督倒像是真的聽出了興趣,問道:“儀容氣質可真不是輕易就能養出來的,這年輕人當真出身不高?”

“的確是。他自小就被過繼給了叔叔家,叔叔是個老鰥夫,不是什麽出息貨色。他小時候放著牛,就知道去人家私塾聽先生講課識字,學得比給了束修進學的孩子還好。”鄧成生的確是打聽過的,如數家珍般說著。

“這倒是真知道上進。不過有這本領,為何不考正經科舉,要去考徒工試?”張總督正色問道。

鄧成生只用兩個字就回答了他:“匠籍。”

匠籍是世襲的,身在籍中,能不能考試看的就不是岑小衣的個人意願,而是有沒有這樣資格了。

“他叔叔是匠籍?”張總督了然問道。

“對。”鄧成生回答。

“在籍中還無出息?哼,也是皇上過於恩典,才給了這群人遊手好閑的機會。”張總督哼了一聲。

“既有自知上進的,也有渾渾噩噩的。皇上自然天縱英明,但也不至於入微到如此程度。”鄧成生勸道。

張總督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又哼了一聲,閉上了嘴。

鄧成生故作不知,繼續說岑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