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解契(下)(第2/7頁)

是啊,人人都覺得,江止所償還的東西,遠遠超過她當初以身飼蠱的恩情。他犧牲了幸福,被迫與她結修,負責她的後半輩子,怎麽看,都是她賺到了。

所以,三師兄怨她已經得到了一切怎還不知足,江止覺得自己犧牲得已經夠多……

可她到底得到了什麽?

“這三十年,我得到了什麽?得到一段從不被認真對待的關系?得到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的冷眼相對?得到同門的誤解輕視?得到三十年不公平的對待?”南棠手一伸,那對石像輕輕落入掌中。

“虞師侄,門中眾修對你多有誤解,以怨報德,你心有怨懟也是人之常情,然解契之舉萬萬使不得,性命悠關之事,你莫意氣用事。”站在江止身邊的修士開口勸道,那是青尋峰峰主陸徉,與南棠師尊是同輩人。

“陸師叔,我沒有怨懟之心,我只是想告訴各位,重虛宮養我百年,師尊育我成人,我受此養育之恩,點滴在心,救同門是我義不容辭之事。我從未後悔過我三十年前救人之舉,即便因此而亡,以前是如此,現在如此,今後也依然如此。我救人,只憑本心!從無圖謀。”南棠搖著頭道,恰恰是因她的怨懟、不甘與憤怒都消失了,她才如此篤定,心魔已去。

“我信,我信你!”江止蹙緊眉頭急道,他的目光緊緊落在她握著石像的手上。

難以言喻的刺痛浮上胸口,他有種感覺,若然石像破碎,隨之而毀的,還有他們之間的百年情誼。近百年的時光,再也無法修復。

情緊之下,他望向夏淮。夏淮卻朝他輕輕搖了頭,能勸的話,在來飛鸞浮仙閣的路上他都說過了,如果一個人連生死都拋到腦後也一定要與某個人劃清界限,那只能證明這段關系沒有維系的必要了。他尊重南棠的選擇。

“你信我?我捫心自問,雖未對門派有所建樹,卻也從沒做出對不起同門之事,當初救人,面對強修人人自危惶惶不安,我以身飼蠱之時,有何人知道那是鎖情蠱?我報必死之心,到頭來卻被汙蔑為處心積慮之舉。江止,你我結修三十年,縱我們並無男女之情夫妻之愛,也有兄妹之誼,但這三十年間,你未替我分說半句。如今你一句信我,可抵我這三十年被疑?”

南棠之聲,擲地有聲,句句錐心,江止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回。

同門修士也有不少浮起愧疚神色。

“還有你,三師兄。我重傷回門,垂死昏迷之際,是師尊拿的主意,江止親自點的頭,允了我與他的結修救我性命,分明是兩相無奈之舉,為何到你嘴裏,我卻成了搶奪她人幸福,擁有一切卻不知足的貪心之輩?難道在你……你們眼中,這個掌門夫人便是我虞南棠此生應該感恩戴德的成就?”

宋詣面色紅了又紅,雙眉緊蹙,錐心之問同樣叫他難堪也難受,眼見她被逼到這般田地,卻也只能道:“五師妹,從前是我錯怪你,你若有恨沖我來便是,切莫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是啊,五師妹,你別做傻事,要實在生氣就揍我幾拳出出氣?”程嘉月急得撓頭,卻笨拙得不知該以何話勸她。

南棠便望向程嘉月:“四師兄,我記得當年你我交情最好,上房拆梁,到處撒野,鬧得師尊頭疼不已,可後來……你卻與我漸離漸遠,我就想知道原因?可是我行差踏錯?同門數十載,我視你如兄如友,你卻將我待你之心隨意拋卻?”

“我……不是,我……”程嘉月答不出來。

南棠最後看的人是螢雪:“螢雪……三師兄怨我奪你幸福,把你與江止……”

這一次,她話沒說完,卻被螢雪打斷。

她似乎知道南棠要說什麽,豎起三根指頭:“師姐,諸位同門,螢雪在此當著天地起誓,從未對師兄有過男女之情,從前沒有,現在沒有,日後也絕不會有。若有半句假話,便叫我立經五衰而亡,永不入輪回!螢雪心中早有所屬之人,師兄們多有誤解罷了。”

此話一出,就連南棠都詫異不已,江止和宋詣亦都震驚非常地望向她,卻只換她一個淡漠目光。

“師姐,五蓮墟之事是我思慮不周,累你失卻太清蓮,你再等等可好?我一定會拿到替你解蠱之物,再給我一點時間!”螢雪沒有勸她罷手。

“別勸了,我不是在拿性命威脅你們。”南棠笑了笑,該說的她已經說完,信或不信,再也與她無關,“今日,就請在場諸位同門做個見證,我與掌門江止解除生死契約……”

螢雪急道:“師姐,求你!”

南棠沖她又一笑,輕描淡寫了一句:“這掌門夫人,誰愛當誰當去吧!”

砰——

一聲輕響,綁過紅線的石像在她掌中四分五裂。

“不要……”江止看著小像變成碎石自她掌中滑落,一切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