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月下琴月下血(第2/3頁)

“可就是你口中的蠹蟲,助太祖皇帝建立了大銘。”鶴先生擡手,遙遙指向東南方向,“那裏,便是當年聞香教主殉道之地。太祖將他的屍首示眾三日之後,方才焚毀,並將骨灰埋在這地藏寺的塔下,永世鎮壓。”

蘇晏這才明白,鶴先生為何選擇了這處地藏寺作為最後一搏之地。

當年太祖皇帝或許辜負了聞香教主,卻沒有辜負天下百姓。蘇晏不為所動地說道:“聞香與太祖相互借勢,成大事後,若真空教願受朝廷管束,做個勸人向善的正教,太祖皇帝未必容不下他。我已向……知曉當年內情的人打聽過,聞香想建立一個政教合一的國家,使國內人人信教,誰若不信便要打成異端。他想統一國人的思想,用狂熱的信仰去武裝全國,太祖皇帝自然不會認同。兩人政見相去愈遠,最終化為你死我活的矛盾。

“這種從戰友變為敵人的故事,說起來總令人唏噓,但我認同太祖皇帝的做法。所以鶴先生你再如何口燦蓮花,放在我蘇清河裏這裏都不奏效。”

鶴先生嘆口氣:“若余願意放棄聞香教主的宏願,僅僅是想把真空教變為朝廷認可的教派,使民眾自願信仰呢?我教宗旨本意並不壞,有些錯誤的解讀,余也願意親自修改經書寶卷。而朝廷也將從中獲利。蘇大人如此敏慧非凡,應該知道信仰的力量,能讓民眾於苦難中倍加忍耐,也會讓民眾於嚴峻中倍加馴服。”

這是赤裸裸的投誠了,就差沒說——以後真空教就是朝廷手中的一管麻醉劑。

蘇晏卻也笑了:“大錯特錯!我要讓大銘的百姓免於苦難,而非忍受困難;以公義之法治國,而非使民眾馴服於苛暴之政。你與我的理念,從根子上就是相左的,更沒有任何相融的余地。鶴先生,你徹底死了這條心吧!坦白交代你所留的危險物、所布置的後手,或許還能為自己爭取減刑。”

鶴先生長嘆一口,搖頭道:“遺憾哪,大遺憾……余本以為,至少還有你蘇清河能明白。”

“我明白,”蘇晏沉聲道,“但我不接受!因我不想走飲鴆解渴的捷徑。治國之路再難,我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與我一同上下求索,這其中並不包含你。鶴先生,束手就擒吧,輸也至少要輸得體面。”

鶴先生垂目注視面前的石台。石台是一塊完整的青石打磨而成,上面不知被哪個僧人刻了副棋盤,縱橫交錯的凹痕,猶如天地經緯,黑白棋子運行其間,猶如陰陽輪轉。

“……余愛手談,嘗以為世間無能與之盡興者,直至遇上了寧王朱檀絡。

“寧王下的一手絕妙好棋,布局之力猶在余之上。與他手談,余輸多贏少。

“一開始,我們只是棋友。後來某日,他喝醉了,對我吐露了個被掩蓋三十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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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殘之夜,月光如水如銀,籠罩著大戰後的一片曠野。

寧王拄著長劍俯身半跪於地,呼吸困難地喘著氣,身邊是耗盡馬力、口吐白沫倒斃的坐騎。他的十五萬秘軍,幾乎完敗於七萬靖北軍的鐵騎之下,再無回天之力。

而他如今之所以還活著,也是因為與靖北軍的統領——豫王朱槿城流著一半相同的血。

他依稀想起,在他們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在他們的母親莫氏與秦氏還未為了爭奪正妃之位徹底翻臉的時候,朱槿城也是喚過他一聲哥哥的。

如今,他們延續著這份仇恨,走上母親的老路,成了生死之敵。

……不,延續這份仇恨的人只有他。朱槿城望向他的眼裏,沒有私怨,甚至還帶了幾分不解與惋惜。

“我是真沒想到,弈者竟然是你。”豫王倒提著長槊,一步步走近,“你一個身懷暗疾之人,不安安穩穩地做個錦衣玉食的親王,卻要苦心積慮謀劃多年,勾結邪教、亂軍與北蠻造反,究竟圖什麽?圖那張龍椅?你能坐幾日?屁股沒坐熱又要換個奶娃娃,何必。平白禍害了祖宗打下的基業,禍害了天下百姓。”

寧王接連咳出了幾口血沫:“那麽你不肯被圈在京城做個錦衣玉食的親王,非要重回戰場,又是圖什麽?”

豫王不屑地嗤一聲:“休得拿我與你相提並論!”

“的確,你是百姓口中的英雄戰神,而今夜之後,我將成為千夫所指、百姓唾罵的逆賊,被記入史書,淪為後世人的笑柄。”寧王慘笑道,“可史書所記載的,真的就是真相麽?你應該也翻看過我們的父親——顯祖皇帝的本紀,你可記得我的生母是怎麽死的?”

豫王回憶了一下,說道:“父皇還是秦王時,側妃莫氏為圖謀正位而陷害我母親秦王妃,導致我的三哥朱槿軒夭折,因此觸怒父皇,在幽囚中抑郁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