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送給我的愛人(第2/3頁)

——或許是道別之辭,尚未出口就不忍傷感而咽了回去。亦或許是一句祝福,甚至許諾,在吐露的前一刻,因著諸多顧慮,未能成形。

荊紅追百爪撓心地想問,但他知道不是現在,不是在這裏,最終保持了沉默。

只有意識朦朧的阿勒坦聽見了耳中那絲微語——

“你的毒會解開的。阿勒坦,保重,等待你我重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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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句話再次在耳邊響起,仿佛冥冥中安排的信號,驅散了遮掩記憶的所有迷霧。

蘇彥,就是蘇晏,蘇清河。三年前,他是陜西巡撫禦史;三年後,他已經躍居大銘朝堂的頂層,成為內閣次輔,天子之師。

是上天的恩賜,用一場暴風雪把他再次送到我面前。

他忘了我,而我也忘了我們的往事。但在我的心底、夢裏、支離破碎的記憶中,從未忘記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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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停歇了。

冰原之上,夜晚的蒼穹高遠又空闊。阿勒坦躺在篝火旁,漫天星河向他墜下來,他想用身體去承接。

他下意識地撫摸著手臂上纏繞的發帶,“老巫,我總覺得我忘記了什麽。”

“忘了什麽?”

“一個……人。”

“是誰?”

“……忘記了。”

“會忘記,那就說明不夠重要。”老薩滿頭也不擡,給滋滋作響的烤肉翻面,塗香料,“如果足夠重要,總有一天你會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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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起來了,老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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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升起,照在冬日的胡楊林與湖面上。湖面冰冷澄澈,像一面寂靜的藍琉璃。

荊紅追正在打坐,當第一縷陽光映在眼皮上時,他睜開雙眼,撫摸膝上長劍,沉聲說:“天亮了。”

豫王喝了一夜的酒,周圍歪七扭八躺了好幾個酒壇。他摸了摸新長出胡茬的下頜,打了個酒嗝,催促道:“宗師,該去殺人了。”

荊紅追執劍起身,掠至馬背上,望向昨夜漆黑的胡楊林——陽光下它枝幹金黃,虬結地指向天空,蒼涼靜美。

“等等,”豫王牽著愛馬黑騏走過來,“我與你同去。”

“這些靖北軍怎麽辦?”

“華翎會率他們回沙井,等我們殺完人,沙井匯合。”

兩人對話完畢,彼此不做聲,算是統一了意見。

穿過谷尾的胡楊林,積雪白草的曠野鋪展在他們面前。豫王與荊紅追抖了抖韁繩,戰馬提速飛馳而去。

在這片曠野的另一頭,蘇彥裹著銀狐裘,沒精打采地窩在阿勒坦的懷裏。阿勒坦放任坐騎小跑,手裏挽著另一匹年輕雄性的汗血寶馬的韁繩。

蘇彥遲疑片刻,低聲說:“阿勒坦,就送到這兒吧,剩下兩裏路,我自己騎馬回去。”

阿勒坦揚了揚眉:“怎麽,不想別人看見我?”

蘇彥心道,不想你、豫王、阿追三個人打起來,還是別見面的好。“阿勒坦,”他軟綿綿地說,“我不想讓你看著我離開。讓我目送你走吧!”

阿勒坦低頭注視他,最後妥協地笑了笑,將他抱起,平移到另一匹馬的馬背上。

銀色鬃毛的汗血寶馬打了個響鼻,蘇彥抓住韁繩,坐穩了,操勞過度的屁股挨在縫了毛氈的皮革馬鞍上,不可描述之處火辣辣地腫著,隱隱作痛。他深吸口氣,轉頭凝望阿勒坦,一句話不說,只將藏於袖中的那條墨綠色緞帶,又重新紮回額頭上。

阿勒坦懷著某種隱秘的憂慮,沒有告訴他自己已回想起所有往事,同時覺得蘇彥記憶若是不恢復,或許更好。

他可以永遠當他是烏尼格,只屬於阿勒坦一人的烏尼格,被黃金聖汗馴養的小狐狸。

然而這只狐狸終究要離開他的懷抱,奔赴自己的征程。也許他會主動回來,也許不會。如果不會,那麽他將提兵南下、跋山涉水,尋他回來。

阿勒坦朝蘇彥行了個撫胸禮,微微欠身,然後調轉馬頭,一言不發地離開。

蘇彥眺望著飛馳的馬背上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喃喃道:“阿勒坦……後會有期。”

他在冬日早晨的寒風中悵望了好一會兒,直到兩匹載著人的戰馬朝他奔馳而來,馬背上的荊紅追遠遠地放聲喚道:“大人——”

蘇彥朝他們笑了笑。

豫王在面前勒馬,俊美的臉上神色不悅,一雙隱含惱怒與痛惜的眼睛上下打量他。荊紅追下了馬,走過去握住了蘇彥的手腕,不動聲色地以真氣探入脈門,檢查他是否受傷,嘴裏關切問道:“大人沒事罷?”

不問還好,問了只覺屁股更疼。

“大人騎的這匹是沒騸過的大宛汗血,好是好,就是有些烈性,當心別摔下來。”

蘇彥扶著荊紅追的胳膊下馬,撇開被肏到幾乎合不攏的雙腿走了兩步,嘆氣道:“阿追,我不行了,你帶我飛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