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送給我的愛人

蘇彥透不過氣似的深呼吸著,甘冽的花木香充斥鼻端,其中包裹著一股無形而又濃郁的雄性氣息,像穹帳外的熊熊篝火,要將他搖搖欲墜的抵抗吞沒。

阿勒坦輕咬他的嘴唇,試探地把舌尖探進去沿著齒列來回舔,又含住他的舌吮吸,吻技生疏得很。但蘇彥依然被吻得神魂顛倒。他意識到,這與技巧無關,純粹是一種身體上的、激素上的吸引,毫無理由,毫無理智,來自最原始的本能。

借著酒意,借著解毒的契機,他向這股海潮般淹沒他的本能臣服。

(略)

“……幾點了?”蘇彥迷迷糊糊打了個短暫的盹兒,忽然驚醒過來,改口問,“什麽時辰了?”

阿勒坦一動不動地充當他的床枕,直到蘇彥醒來,才隔著搭蓋的狐裘摟住了他的腰身,答:“辰時將半。”

“天快亮了啊。”蘇彥惆悵地輕嘆口氣,“我該動身了。”

阿勒坦低頭蹭著他的短發:“不急,太陽還沒出山。”停頓一下,又皺眉道,“我不想放你走。與我一同回去吧,我帶你回家鄉看看。你若更喜歡旗樂和林,我就依你說的,把黃金王庭遷到那裏。”

蘇彥此刻幾乎忘記了解毒的初衷與心懷的使命感,很想回答“好”,但在下一秒立刻清醒過來:“可我必須要走。等我做完該做的事,再回來看你。”

阿勒坦沉默許久,說:“你不要騙我。”

“不騙你。”蘇彥自嘲地一笑,“實話告訴你,我從沒喜歡過男人,一直以為自己是直的。”

阿勒坦道:“我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直到遇上你。那麽你現在呢?”

蘇彥猶豫片刻,不太確定地說:“應該還是直的。我沒想與別個男人做這種事。”

“——與我呢?”

“……還是別做了,嚇得要死啊!”

阿勒坦笑起來,拍著他的後背,輕輕哼起了歌兒。蘇彥聽不懂北漠語的歌詞,只覺曲調亢朗悠長,充滿了草原風情,被他用雄渾的聲音低聲哼唱,十分動人。

他唱完一遍,蘇彥問:“歌詞是什麽意思?”

阿勒坦用漢語又唱了一遍:

“飄飄欲舞的輕美青絲,好像流蘇的寶傘隨風旋轉;

月光明亮的兩只眼睛,好像結緣的魚在水中嬉戲;

望著我的動人神色,好像天上的甘露滴滿了寶瓶;

對我綻開的笑顏,好像山頂上盛放的雪蓮花瓣……”

“唱誰呢。”蘇彥有點難為情地嘟囔,“歌詞盡瞎編……我又沒留什麽青絲長發。”

阿勒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唱:“啊,我的小公馬,一身具備了八吉祥徽,無疑是一匹舉世無雙的寶馬。”

蘇彥怔住,意識到被對方耍了,登時老臉泛紅,坐起身用拳頭狠狠捶他。

阿勒坦接住他的拳頭,愛惜地包裹在自己掌心,注視著他繼續唱:“願將這舉世無雙的寶馬,送給我舉世無雙的愛人,載他緩緩離開我的目光,接他飛一樣回到我的身旁。”

銀狐裘滑落,蘇彥赤著白皙的身軀,騎在深色魁偉的雄馬身上,俯身低頭,用嘴唇輕觸那雙流金的眼瞳。

“你的毒會解開的。”他用極小的聲音說,“阿勒坦,保重,等待你我重逢的那一天。”

阿勒坦驀然怔住了。

像卷起一陣極天的罡風,將籠罩著回憶的迷霧沖擊得七零八落,最終緩緩散去。

他想起初見的那個午後,秋陽暖暖地照著溪邊木橋,坐在溪石上敞開雙腿的少年書生,蹙著忍疼的眉尖。

想起送出去的綁腿與牛皮酒囊,火光中觸摸他刺青的手指。淺青色發帶從長發間解下,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想起請過的鍋茶,與被請的蒿子面。氈帳裏討價還價的唇槍舌劍。

想起在銘國靈州的清水營,他因中毒而徘徊在生死之間,用自身鮮血喚醒他刺青內藥力的少年官員,對他懇求與命令的一句:阿勒坦,活下來!

他想起了全部的往事,和一個藏在心底整整三年的人。

-

蘇晏暗嘆口氣,朝床榻走去。

阿勒坦仍在昏迷,臉色較之前更加灰敗枯槁,體內的生機似乎每時每刻都在流失。毒性只是暫時被壓制,就像一條蟄伏的蛇,隨時準備氣勢洶洶地反撲。

蘇晏撥開他的衣襟,又看了一眼腹部的染血刺青,心裏生出了個荒唐的祈願:希望那棵位於世界中央的神樹真的存在,並且在這一方縮影上顯靈,救活阿勒坦。

他忍不住再次伸手觸摸。刺青微微發熱,仿佛要將指尖吸進去,給了他一種被無形力量牽引的錯覺。

攏好衣襟,蘇晏俯身在阿勒坦耳邊停留片刻,宛如私語。

荊紅追站在他身後,尖著耳朵,依然沒聽清他說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