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我帶你去騎馬

邊堡內燈火通明。豫王下令犒賞靖北軍,空地中央便支起許多口大鐵鍋,烹牛宰羊,消耗了不少圈養的牲畜。

軍中不能私下飲酒,犒宴除外。一壇壇自釀酒很快被掃空,將士們便以雪水煎茶代酒,不少人還加了牛羊奶煮成奶茶,搭配烤肉、燉肉,一樣吃得心滿意足。

大堂的廳中另開了一桌筵席。

靖北將軍當之無愧地坐在主位,把蘇監軍也拉到身邊入座,荊紅侍衛緊挨著自家大人,剩下的座位就分配給了軍中的高級將領們。

本來副監軍黎公公也該列席的,可他自從一覺醒來發現滿是駐兵的邊堡成了座鬼城,油然而生被遺棄的恐慌,礙於身邊只有幾個隨從,想走又不敢走,提心吊膽待了好幾天,終於等來了回師的靖北軍。心情乍然松弛之下感染風寒病倒了,自然出不得席。

靖北軍的將領們本就看不起閹人,這下更是嘲薄:太監果然沒有一個頂用的,還不如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呢。

蘇監軍雖是書生模樣,在將領們看來卻與眾不同——他敢上戰場,帶著侍衛親自殺敵,還敢與將軍共乘一騎追擊敵酋,是個不輸給軍中勇士的好漢,值得敬佩。

這股敬佩之情化作杯中物,絡繹不絕地向監軍大人灌去。

蘇晏喝了第一個人敬的,就不能不給第二個面子,最後將領們排著隊敬他。

雖說自釀米酒沒經過蒸餾,酒精度低,但喝多了也會熏熏然,蘇晏自覺喝出了五六成醉意,連連擺手。荊紅追提出代喝,被將士們一通起哄,說酒不能代喝,跟老婆不能代睡一個道理。

荊紅追目露寒光。蘇晏握住他的手,附耳小聲調侃:“我老婆你可以睡——這些天你不就是跟自個兒睡的?”把貼身侍衛弄了個大紅臉。

豫王笑眯眯地罵過手下言語粗俗,對蘇晏抱了抱拳:“軍中都是些渾人,說話沒規矩,監軍大人莫要與他們計較。”

蘇晏打了個哈哈,卻見那個叫微生武的親軍頭目赤膊上來,後背捆著荊條,往他面前一站,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當即起身去扶:“哎呀,將衛長大人這是做什麽,大冷的天當心受寒,快把衣服穿上。”

微生武漲紅了臉,大聲道:“卑職輕率魯莽,險些害了監軍大人的性命。如今自知罪過,大人是打是殺,卑職絕無二話。”

這一出負荊請罪,經典劇目啊,某人似乎也幹過?蘇晏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自家侍衛。後者假裝沒看懂這個眼神,一臉正直凜然地解下佩劍,放在蘇晏手邊的桌面。

不看僧面看佛面,蘇晏怎麽可能真的拔劍殺了靖北將軍的親衛長,甚至不能懲罰得太嚴厲,以免將士們心生不滿,與他這個監軍剛剛融洽起來的關系又要疏冷。

不過微生武這小子也是個滑頭。

那時明明故意加害,換了黎滿在屋裏可能真就命喪狼口了。如今說在嘴裏,變成輕描淡寫的“輕率魯莽”,這是給自己脫罪呢。

否則這一出負荊請罪為何要選在聚會歡慶的場合?還不是想借一借人情,到時旁邊再起哄幾聲“大人寬宏大度,猶勝藺相如”,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對方膝蓋是跪著,腦袋卻是高昂著。

周圍眾將士紛紛投來目光,看此事如何收場。

於是蘇晏笑了笑,說:“軍中令下如山,你也是奉命行事,我又怎能怪罪於你呢?”

微生武沒料他如此好說話,剛想松口氣,忽地悚然一驚,忙道:“此事是我自作主張,並未奉任何人之命,還望監軍大人明鑒,罪只在我一人。”

蘇晏道:“你一個說大不大的將衛長,負責守衛主將安全的,與朝廷派來的監軍能有什麽仇怨?何至於一面未見便要取人性命?謀害監軍乃是大罪,但你放心,本官公正嚴明,不該你背的鍋絕不會讓你去背。”

黑鍋不讓他背,那就是要讓他的主將去背了?微生武這下冷汗漿出,道:“可監軍大人答應過,只要卑職——”

只要卑職配合調查,老實交代將軍的治軍內情——這種私底下的交易,當眾可怎麽說得出口!若是被眾將士當做叛徒看待,他還要不要在靖北軍混了?!

微生武騎虎難下,只能抽出荊條雙手捧上:“主意是我出的,狼也是我放進屋的,一人做事一人當,請監軍大人重重懲罰!”

“唉,軍士不易呀!不僅要上戰場出生入死,還要隨時準備為主將替罪頂缸……”蘇晏接過荊條一把折成兩段,動情地說,“但你放心,我蘇某人說到做到!他靖北將軍再怎麽自恃軍功與身份,我也不會屈服於淫威,定將此事如實上報陛下,為你主持公道!”

我不用你主持公道!你幹脆狠揍我一頓,一劍砍過來也好,做什麽要東拉西扯,拖將軍下水!微生武欲哭無淚,一眼也不敢看他的將軍,最後牙一咬、心一橫,搶過旁邊一名參將的佩劍:“監軍大人如此仁義,使小人更加羞愧難當,唯有一死,方能洗清罪孽。禍首既自伏於國法,此事就此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