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一夢直如一生(第2/3頁)

沒人敢攔二皇子。朱賀昭邊背詩,邊走進殿來,小小的一個人兒,龍袍玉冠,行止有度。

太後放下詔書,招手叫他過來,問:“誰教你背這詩的?”

“焦老師。但我那時背不下來,現在會背了,可焦老師不在了。”朱賀昭說。

太後溫聲問:“你可知這是誰的詩?”

朱賀昭搖頭。

“這是兩代帝王合寫的一首詩。前兩句‘為離海底千山墨,才到中天萬國明’,來自宋太祖趙匡胤。他寫完前兩句,寫不動了,有宋一朝無人敢接,說是帝王氣透紙而來。直到四百年後,我大銘太祖皇帝,才接上了後面兩句,‘恒持此志成永志,百戰問鼎開太平’。昭兒啊,你可知這詩句的意思?”

“焦老師好像說過,是……當個好皇帝的意思?”

太後笑了,撫摸著他稚嫩而聰慧的眉眼:“對,就是這個意思。昭兒,你好好謝謝你那已經被貶的焦老師罷!”

朱賀昭想了想,向著殿門方向有模有樣地做了個揖。

太後起身,走到炭盆邊,將一式兩份的傳位詔書,毫不猶豫地扔進了火焰中。

“瓊姑!”她高聲喚道。

瓊姑快步入殿:“太後有何吩咐?”

“去把藍喜叫來,讓他帶上玉璽。他若有半句異議,就地格殺,換個人做掌印太監。”太後的語氣中透出了血腥氣。

瓊姑心中一凜,低頭道:“是。”

“新詔寫成後,先不要發往內閣,以免夜長夢多。待到……待到大行之前再發。”

“大行”二字令瓊姑腿軟,她只能更深地躬下身:“是。”

“還有,派人看著點豫王,不準他出王府。理由……他不是說最近忙著納側妃,開枝散葉麽?那就好好地在府中選美選賢,不要出來到處晃蕩。”

“是。”

太後想了想,又問:“慶州軍那邊有消息了麽?”

“尚無。即便得手,消息傳回京尚需半個月。”

太後道:“希望章氏子識相些,拿著廢太子詔書,老老實實滾去嶺南,還能安度余生。他畢竟流著一半槿隚的血,我也不想趕盡殺絕。”

瓊姑道:“太後仁慈。”

太後此刻再無動搖,回頭見朱賀昭還在,正懵懵懂懂地聽著,於是笑問:“昭兒聽懂了什麽?”

朱賀昭想了想,搖頭:“不懂。”

“不懂沒事,阿婆幫你。你在前頭坐著,阿婆就坐在你後面,為你打氣撐腰,好不好?”

朱賀昭當然喜歡她陪著,便點頭道:“好。”

太後笑了。

瓊姑起身離開前,想起一件事,又稟道:“有件軍務,內閣兩位閣老拿不定主意,來問皇爺的意思,被奴婢的人攔在養心殿外,暫時勸退了。”

“什麽軍務?”太後問。

“韃靼與瓦剌最近打得越發厲害了。韃靼因為太師脫火台謀叛被殺,無人能抵擋瓦剌大軍。故而韃靼小汗王的母親遣信使來,向我朝求援。說什麽……”

瓊姑回憶了一下:“哦,說要與我們聯手,對抗瓦剌‘聖汗’阿勒坦,不可使其一味做大,否則必成大銘的禍患。”

太後冷笑道:“韃靼?年年襲擾我大銘邊境,如今還有臉提什麽結盟?給我把信使打發回去,就說‘北漠諸部內政,大銘愛莫能助’!”

瓊姑有些猶豫:“要不要……等皇爺清醒後,問一問聖意?畢竟軍國大事,一直都是皇爺——”

太後用力一拍桌案,含怒道:“皇帝如今病成這樣,你們還想著拿政務去打擾他?‘聯盟瓦剌,對抗韃靼’,不是一直都是皇帝對待北漠的策略?怎麽我照著皇帝本就訂好的策略做決定,還能有錯?”

瓊姑跪地請罪,連聲說不敢,暗恨自己多嘴,過了界線。

她去司禮監傳召藍喜,叫他帶上玉璽來慈寧宮之前,先把太後對韃靼求援的回絕之意,通過“朱批代筆”的形式傳回內閣,並且得說是皇帝的意思。

因為太後不想被臣子們知道,皇帝已不能理政,如今真正拿主意的人是她。

藍喜聽了,吃驚道:“可是,咱家前陣子服侍皇爺批奏章時,曾聽皇爺說過,彼一時此一時,如今他想聯手韃靼的‘雌獅可敦’——”

瓊姑打斷了他的話:“藍公公!你的意思是,太後昏聵,決議有誤?還是皇爺昏聵,朝令夕改?”

藍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連連告罪道“不敢”。

瓊姑緩和了語氣,道:“皇爺聖明,太後也聖明。軍國大事,是聖明人做決斷的事,與我們這些奴婢何幹?多言取禍啊!”

藍喜嘆道:“這話平時都是我勸別人的。如今皇爺這般情形……唉,是我心焦,失了分寸。瓊姑姑說得對,我等奴婢,只合做奴婢事,聽命而行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