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臣就配個鑰匙(第3/4頁)

“人情味?”這個答案之樸實接地氣,不像蘇晏的日常風格,令皇帝有些意外。

不對嗎,那就是情人味?蘇晏腦子一抽,脫韁跑馬,冒出這麽個不正經玩意兒來,把自己雷得不輕。他幹笑道:“臣詞不達意,皇爺恕罪。”

景隆帝板下臉:“你覺得與太祖皇帝比起來,朕缺乏魄力與鐵血手腕,不夠狠心?”

不不不,虧得你不夠狠心,否則我——還有我那倆外室與小妾,墳頭小樹已經亭亭如蓋矣!蘇晏忙不叠地順毛:“皇爺這樣好,再寬仁一分則過柔,再峻刻一分則過狠,不多不少剛剛好!臣就仰慕皇爺這樣的。”

皇帝臉色還是嚴厲的,卻忍不住眼中泄露笑意,搖頭道:“假話。”

“真的!比珍珠還真!”

皇帝反問:“‘仰’有了,‘慕’呢?”

仰是敬仰,慕是愛戀,蘇晏不由得反思自身,覺得自己始終與皇帝沒能突破那條線,也許真是因為仰大於慕。

愛火是燃燒理智的毒焰,一旦燎原便是不顧生死、不惜榮辱、不論天上地下碧落黃泉,只求一個雙宿雙棲。而他卻顧慮重重——為他人、為自己而諸多顧慮,歸根結底還是不夠愛、不敢愛。

我還沒深陷君臣絕戀這個大坑,以至於理智猶存,尚有自救的空間——這個結論讓蘇晏松口氣的同時,又陷入了難以言喻的失落。

這股失落並不尖銳,卻如身在細雨,綿綿浸透四肢百骸。

“清河,快一些吧,別讓朕等太久。”言猶在耳,想起一次,便是心口鈍痛一次,如何能無動於衷?

蘇晏越想厘清思緒,腦子卻越是混亂,最後勉強笑了笑:“一詞是一詞如何生拆,皇爺可別咬文嚼字。”

皇帝輕嘆口氣,忽然揚手將那塊金書鐵券遠遠扔進了蓮池中,濺起一大團水花。

蘇晏微怔。皇帝說:“朕不是太祖。雖然不知這樣做是太過寬容,還是太過軟弱,但朕實不願看你委屈落淚,更不願你眼中光芒熄滅。”

蘇晏被一言擊中防禦核心,霎時間在“皇爺知我”和“皇爺草.我”之間180度反復橫跳,且因為意識到自己對面前的君王並非沒有愛.欲,整個人都有些僵硬.了。

皇帝神情平淡,卻難免透出一點兒意興闌珊的懨懨。這種偶爾出現在強勢掌控者身上的脆弱所帶來反差感,令蘇晏又遭受了一次暴擊。

他囁嚅道:“要麽臣……臣就……”就怎樣,還是沒能說出口。

皇帝:“朕不勉強你。”

蘇晏:“不勉強,不勉強。”

皇帝:“朕等你自願說出口。”

蘇晏:“等、等太久也不好……要說自願……其實我從小到大都是被自願的,捐款、交X費,習慣了也沒什麽……”

皇帝:“你都嚇得語無倫次了,是朕不好。”

蘇晏眼淚快要掉下來:“皇爺很好,是太好了,臣不配……臣就配個鑰匙。”

皇帝:“你想配哪裏的鑰匙,國庫還是朕的私帑?朕還以為你對管理財政不感興趣,對刑部與工部似乎還更上心些,原來你是想去戶部?嘶,也不是不可以,回頭商議一下如何操作。”

蘇晏:“……我錯了,我還是閉嘴幹活吧。這便出宮去傳旨。”

皇帝垂眼看桌沿的流蘇,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嘴角。

蘇晏一心想告退,結束這場令他神智恍惚的對話,因為起身太急,大腿還磕了一下桌沿。他邊拿手揉,邊下意識地想:回頭又是一大塊青紫。

皇帝盯著他被布料保護著的大腿看,冷不丁冒出一句:“印章還在麽?”

“在、在在。”

蘇晏嚇出一身白毛汗,唯恐對方下一句接:“褲子脫了給朕檢查檢查。”

好在皇帝關鍵時刻放了他一馬——也許是放條長一點的線,誰知道呢,反正混過一時算一時——蘇晏感動地行完禮就要走。

卻聽皇帝陡然提高了聲量:“除了方才那道旨令,你再去向沈柒傳個口諭,替朕嚴厲地申飭他一通,告訴他,朕要治他辦事不力、致使要犯走脫之罪。”

蘇晏心下一凜,倒不像剛剛被問起印章時嚇得那麽狠了。蓋因為他突然回憶了起來,之前亭子前面侍駕的兩個眼熟內侍是什麽人——

是他藏在養心殿的屏風門後,聽皇帝逼迫、訓斥沈柒,繼而惱怒他冥頑不靈非要給沈柒當獸鏈子,氣到把門都捶碎了那次,全程趴在殿內角落裏,邊聽邊瑟瑟發抖的內侍甲和內侍乙。

皇帝當時沒有怪罪他們,給打發走了。

按理說,不夠乖覺的宮人,皇帝是不愛用的,此番卻留下來使喚,甚至剛才都沒勒令他們退出園子,就那麽不遠不近地候著。

皇爺這是什麽意思?

故意讓他們看見、聽見,卻看不分明、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