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俠義莫輕風塵(第2/3頁)

豫王腳下一蹬檐角,人與槊合而為一,如同從天際倒卷下來的一道黑色飛瀑,向他侵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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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朔抱著昏迷不醒的花魁,在雨夜中策馬狂奔。

他奉蘇晏之命,帶著兩名錦衣衛密探,潛入鹹安侯府尋找阮紅蕉的下落,摸到了鶴先生所住的廂房。

出於探子的謹慎,他沒有立刻破門而入,而是先躲在屋頂,在瓦片間掏出一條縫隙,向下窺看。

剛巧看見阮紅蕉摟住鶴先生的脖頸,嬌媚求歡的一幕,不由腹誹:聽蘇大人說得急切,什麽性命之虞,還以為形勢有多緊迫,卻原來在這裏偷情。

一名探子做手勢問:下去,挾了人就走?

高朔以手勢回道:情況未明,先觀望。

三人繼續看,未料屋內情勢陡轉,男方舉止溫柔卻暗藏殺機,女方曲意逢迎竟慨然赴死。

高朔暗叫一聲:不好!

當即撞破屋頂,一刀將那條毒蛇削做兩截。可惜蛇不比其他畜生,斷了頭依然能繼續攻擊,咬中了阮紅蕉的臉。

人命要緊,高朔不假思索地削掉了被毒蛇咬到的那塊皮肉,希望能阻止蛇毒的進一步蔓延。

另外兩名錦衣衛則與鶴先生纏鬥起來。

鶴先生看著年輕,卻身負上乘內功,高朔原本以為這會是一場九死一生的惡戰。打著打著,倒讓他發現了古怪之處——

原來這鶴先生空有一身內功,境界超絕,可是不通招式。

幾名錦衣衛探子雖然沒有高明的內功,卻是刀尖舔血的行家,一招一式皆是在生死關頭磨礪出來的。

一方仰仗內功,一方依靠招式,倒也打得短時分不出勝負。

打鬥聲驚動侯府守衛,高朔見阮紅蕉昏迷,擔心她扛不住失血與蛇毒,忙招呼兩個同伴殿後,自己帶著人突出了重圍。

救走阮紅蕉時,高朔見她哪怕不省人事也死死抱著一個匣子,猜測此物緊要,便連人帶匣一同帶走了。

追兵被遠遠甩開,懷中女子的鮮血將他半身衣襟都染紅了,高朔這下意識到——

他削了人姑娘臉上一塊皮肉,十有八九把這國色天香的花魁給毀了容了!

他一邊縱馬疾馳,一邊低頭看胸前糊滿了血汙的臉,心中說不出是遺憾、懊悔還是歉疚,很有一種煮鶴焚琴的罪惡感。

“阮……姑娘?”高朔叫了幾聲,沒有回應,又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頸側脈搏,不由皺眉。

脈搏細弱,再這樣失血下去,恐怕到不了蘇府,人就要咽氣。

——這可不行,蘇大人的命令是要將人安全地帶回來,他得趕緊先給找個大夫。

高朔想起了常來給沈大人治傷的外科大夫陳實毓,便調轉馬頭,朝陳大夫的醫廬去。

剛巧昨日驗屍誤事的陳大夫為了躲避自家夫人的數落,借口夜深雨大回不了家,在醫廬中躲清凈。高朔敲門而入時,陳實毓剛剛睡下,見阮紅蕉傷情嚴重,連忙給她止血。

“多漂亮一姑娘,可惜了……”陳實毓感慨。

高朔越發愧疚,訥訥道:“她被毒蛇咬了臉,我也是不得已。”

“毒蛇?什麽蛇,怎麽不早說!”陳實毓瞪眼道,“你這一刀要不了她的命,蛇毒要命!”

高朔只記得是條紅底白環的蛇,但說不清什麽品種,一急之下,又冒險返回侯府,把斷成兩截的蛇屍給找回來了。兩名錦衣衛探子早已脫身,他卻為了蛇屍挨了守衛的一支冷箭。

他帶著插在後背的箭回到醫廬。陳實毓頭疼地說:“一個傷患變成了兩個……趴那,趴那別動,老夫這會兒沒空處理你的箭傷。”

高朔自覺沒傷到要害,箭頭這麽插一會兒也無妨,疼可以忍。於是說道:“我不急,大夫你先緊著她。”

陳實毓檢查完蛇屍,說道:“這是人為培育的變種銀環,毒性更甚原種。所幸這條蛇在咬人之前,已被取過兩次毒液,體內毒囊余毒不多,你又出手得及時,否則老夫還真救不了這姑娘了。”

高朔大是松口氣,連連說:“那就好那就好,能活下來就好。”

陳實毓配了一副解毒丸,給昏迷的阮紅蕉喂進去。

高朔趴在隔壁病床上,看她幾乎包紮成了白粽子的側臉,看得出了神。

“老夫包紮手法有問題?”陳實毓問。

高朔魂不守舍地點頭,忽然意識過來,連忙搖頭:“當然不是。我只是有點感慨,一個青樓女子,在機巧之外,竟還有這等骨氣與勇氣,實在令天底下那些軟骨頭的男子汗顏。”

陳實毓捋須呵呵笑道:“莫輕風塵,自古以來不乏俠妓,紅拂、李娃之流皆如是。梁紅玉甚至能披甲掛帥,實是巾幗不讓須眉。”

高朔若有所思地點頭:“再美貌的女子,總有人老珠黃的一日,但襟懷與風骨,卻是一輩子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