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我錯了真錯了(第3/4頁)

……小爺終於繼位,成為了新的皇爺。

先帝宮妃無所出的殉葬,有所出的被打發去庵堂清修,唯獨剩下一個寵冠後宮的蘇妃,依然留在原本的宮殿內。朝臣因此議論紛紛,上書請求新君妥善處置,要麽賜死,要麽也送去寺廟。

朱賀霖親手把那些奏本撕個粉碎。

他來到僅剩一個妃嬪的後宮,用力抱住先帝的遺孀:“……朕要恢復你的功名與官身,讓你重回朝堂之上。”

蘇妃面色慘白,幾近形銷骨立,說道:“這一天我實在等得太久,已等到心如死灰。就算讓我再回朝堂,哪裏還有站立的位置,徒增他人恥笑罷了。小爺……不,皇爺若是還顧念往日的一點舊情,就允準我卸下釵子、脫去女裙,讓我出宮去過尋常百姓的生活吧!”

朱賀霖手指緊扣著蘇晏的肩膀,被徹底失去的恐懼吞沒。

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他的父皇,在他同樣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之後。

一念生死,一念得失,整座江山萬億生靈盡在手中,怎麽就不能留住懷中之人?

一生縛於金籠、荷此重任,怎麽還是不能得償所願,還是得克制自己、委屈自己,割舍心頭肉去換一個青史留名?

憑什麽人人都能有私心,偏他就不能?明君也好,昏君也罷,他毫不在乎,只求一個人。

“說的什麽傻話。”朱賀霖柔聲道,“多年之前,朕就說過,你是要站在朕身邊的人。”

蘇妃眼底最後一點光亮也熄滅了。沉默片刻,他問:“那我還能更衣換裝嗎?”

“當然,你想怎麽打扮,就怎麽打扮。想回朝堂,還是住在後宮,都隨你心意。”

蘇妃平靜地謝了恩,轉去內殿梳洗更衣。

朱賀霖耐心地坐在椅子上等,等他的青衣書生再次回到面前,一如兩人初見的那日。

他等到了一具以磨尖的半截笏板劃開喉嚨的屍首。還有一紙遺書,上面只有血淋淋的四個字:

永不相負。

“我是真心為你好,想看你長大成熟,精益求精,日後登基繼位,護佑疆土子民,開創盛世,萬國來朝。”

“我既然選擇登上太子殿下這艘船,就要用我的微薄之力,為你劈波斬浪。當然,也是為了能依靠這艘船的庇佑,不為風雨雷電所苦。”

“清河,你我在此約定,永不相負!”

一瞬間,少年時的萬千回憶席卷而來,將他壓在怒濤重浪之下無法動彈。朱賀霖尖叫起來,痛苦而絕望:“我錯了!清河,清河!我錯了,你原諒我!”

他抱著屍首搖晃:“你起來罵我!拿戒尺打我!我會改,真的……我又不是第一次犯錯,從前你都願意勸我、罵我,這回怎麽就不行了呢?是不是因為我當了皇帝?那我不當了,你起來,起來對我說——‘去做該做的事!’你說呀!”

再沒有人會對他說這句話了。

朱賀霖想不通,為什麽會這樣呢?人與人之間,一開始總是熱的、近的,恨不得掏出心來證明這份真摯與赤忱,後來經歷了各種各種的波折,熱的變冷了,近的變遠了,真摯成了言不由衷,赤忱成了利弊權衡。難道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切?

“我們回去吧。”他對懷中冰冷的屍體呢喃,“回到少年時,我叫你‘清河’,你再叫我一聲‘小爺’……”

逝者如斯不舍晝夜,要怎樣才能回頭?他望向蘇晏捏在手中的、打磨鋒利的半截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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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爺!”

猶如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猛然的撞擊讓朱賀霖趔趄了幾步,握劍的手被人死死攥住。

他像從極深重、極壓抑的噩夢中被拽出來,滿頭大汗,喘息不定地睜開雙眼。

面前是蘇晏被雨水打濕的、年輕透潤的臉。

朱賀霖不假思索地叫起來:“清河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罵我打我都行只千萬不要想不開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你信我!”唯恐被打斷與拒絕似的,他一股腦地往外噴吐心裏話,直至聲嘶力竭。

蘇晏:“……”

這孩子是不是傻?

周圍一幹侍衛:“……”

我們什麽都沒聽見。

蘇晏幹咳一聲:“小爺,你還好吧?”

朱賀霖愣怔半晌:“我怎麽了?”

蘇晏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又仔細端詳他的臉色,見眼神逐漸變得清明,松了口氣:“沒事了。方才你應該是中了魘魅之術,陷入迷魂境。迷魂境光怪陸離,仿佛是另一段扭曲錯亂的人生,若意識深陷其中,便會傷人與自傷。”

“迷魂……境?”

蘇晏頷首:“旁人幫不上忙。須得自己堪破,意識方能掙脫。”

朱賀霖有些迷茫,皺眉沉思,然後篤定地道:“是清河把我拽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