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不敢還是不能(第2/3頁)

木門“吱呀”一聲開啟。屋內昏暗,將站在門外的男子的眉目陷在了陰影裏,只兩盞暈黃的燈光隱約照亮他的輪廓。陳實毓見對方站姿挺拔,呼吸聽起來均勻沉穩,不像是傷員,於是客氣地道:“這位客人,老夫另有急事,醫廬要關門了,還請明日再來。”

兩名提燈侍衛從那男子背後轉出來,剛想開口呵斥,被那人伸手阻止。

那人伸手摘下鬥篷的兜帽,低聲喚道:“應虛先生。”

聲音頗為耳熟,陳實毓借著燈光看清對方的臉,手中藥箱砰然墜地:“皇……”

男子微微頷首:“進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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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家大夫不走,藥童也走不了,在院子裏嘀嘀咕咕地碾藥材。兩名帶刀侍衛守在緊閉的門外,臉色嚴肅,目光警惕。

診室內燈火明亮,兩人對案而坐。

陳實毓診完脈,又仔細檢查過景隆帝的眼耳口鼻,末了討要染血的帕子,辨認顏色,嗅了嗅氣味。

他偶爾進出宮廷,曾聽宮人們說過皇帝的頭痛痼疾,但皇帝並未下旨請他診治,且太醫院高手雲集,他也就沒有主動請纓。

此番皇帝微服冒夜前來醫廬,實在出乎他的意料。陳實毓隱約意識到,皇帝不願意被宮中人知道自己的病情,也包括太醫。

景隆帝言簡意賅地講述完最近的新症狀,問道:“忽而眼前發黑不可視物,忽而又清晰如常,究竟是何原因?”

陳實毓撚須沉吟片刻,答:“看似是眼睛的問題,但草民仔細檢查過皇爺的雙眼,並未發現任何病變症狀。那麽更大的可能性是由頭疾引發的。”

“那麽鼻內無故出血呢,也是頭疾引發的?”

“有這個可能。現下是春季,雨水多天氣潮濕,基本不會因鼻腔幹燥而出血。且從皇爺的脈象看,體內陰陽平和,陽氣略有些亢盛,但沒到肝火虛旺的程度,也不太可能導致流鼻血。草民思來想去,有一個推測,不知說不說得。”

皇帝笑了笑:“說吧,朕不是諱疾忌醫之人。應虛先生的人品與醫術,朕是信得過的。”

陳實毓拱手謝恩,方才道:“草民鬥膽一問,皇爺的頭疾究竟惡化到什麽地步了?”

皇帝嘆道:“朕患頭疾已有數年之久,從一年發作兩三次,到後來一個月發作兩三次,湯藥、針灸、艾灸……太醫提出的治療方法朕都試過了,依然不能根治。近來不僅發作頻繁,疼痛感也愈發強烈,尤其是在勞累或心緒起伏之後。”

陳實毓勸道:“皇爺日理萬機,操勞過度有損元氣。按照內科的說法,人的身體講究的是天人合一,五運六氣皆協調才能健康,並非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皇帝反問:“那麽外科呢?”

“外科……”陳實毓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遵從醫職,該說的必須要說,“外科將人看做骨、肉、髓、筋、血等部分的組合,但這些部分彼此之間也不是孤立的,牽一發而動全身。其中最為精微復雜、最為難以探測與診治的,就是腦。”

“這話似曾相似,朕聽清河說過類似的。”皇帝眼中掠過異樣的光彩,當即垂目斂去,“他所獻的熱敷與熏蒸法都很有效,但也只能緩解一時。”

陳實毓聽了更是愁眉不展:“蘇大人對醫理頗有見地,手上也有神妙的偏方,若是連他的方法都不管用,那麽這病就更加棘手了。容草民說句實話——皇爺的頭疾原因未必是常說的風邪入侵,但隔著顱骨,內中具體什麽情況實未可知。草民除了以內科手段繼續湯藥調理,輔以針灸等,也並無更好的法子。”

皇帝心中失望,臉上並未表現絲毫,淡淡道:“昔年曹公頭風嚴重,神醫華佗獻開顱之術以期根治頑疾,曹公疑其有意謀害,將其下入獄中,最終處死。此事應虛先生如何看待?”

陳實毓心驚不已,但也依稀預料到,皇帝會有此一問。他斟酌片刻,開口道:“華神醫的《青囊經》因此而失傳,是我中華醫術的巨大損失。但即使傳了下來,他敢提的療法,別人未必敢施行,就算鬥膽去施行,也沒有那份能力保證治療成功。”

皇帝目視他:“應虛先生被稱為‘當世聖手’,是不敢,還是不能?”

陳實毓拱手告罪:“草民枉有幾分薄名,實則望華神醫項背不及,不敢,也不能。”

皇帝沉默良久,面色如同密雲不雨的天空。

就在陳實毓心中忐忑,以為龍顏將怒時,皇帝忽然起身,神情平靜:“既然應虛先生這麽說了,朕也不好強人所難,此事就到此為止,只當朕從未來過。”

眼見皇帝即將走出診室,陳實毓終於忍不住開口:“皇爺,要不請蘇大人過來,草民與他一同商議商議,看能不能另辟蹊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