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我心還與君心

萬鑫瘋了。

無論是真瘋,還是裝瘋,總歸是手舞足蹈、語無倫次,不可能再上公堂指證衛氏。

蘇晏聽到這個消息時,人正在沈府,探望臥床養傷的沈柒——其時沈柒練完療傷的內功,正在嘗試著比劃招式,聽說蘇晏來了,趕緊又躺回床上,同時吩咐婢女端參湯進來,好叫蘇晏能應他要求親手喂一喂。

“這招厲害。”蘇晏邊拿著勺子喂參湯,邊嘆道,“萬鑫要是死了,衛家有殺人滅口之嫌;要是不死,衛家又擔心他出面作證。幹脆就給弄瘋,誰會相信一個瘋子的證詞呢?且瘋病前兆多臆想,這下連帶他之前提供的證據,真實性都存疑了。”

沈柒也覺得這個手段陰邪卻管用,換作是他,大概也能想到做出。但從敵人手中施展出來,就令人很不愉快了。

“好在萬鑫提供的信息,錦衣衛事先已經去查證過,留存了不少證物,也暗中聯絡上十幾名苦主與證人。這些並不會因萬鑫的發瘋而作廢。”沈柒道。

蘇晏點頭:“損失有點大,但並非不能承受。”

如果提前布防,將萬鑫隔離起來,也許就不會出這種事。然而他選擇放棄了這個情報,先保證阮紅蕉的安全。蘇晏問自己是否感到後悔——答案是“不”。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做出了最貼合本心的那個選擇。

“明日就是二月十七了。”沈柒說。

“是。如今我有了參朝的資格,不用再擊登聞鼓了。”蘇晏放下空碗,用帕子去擦拭沈柒嘴角,“我要讓他們瞧瞧,蘇十二還是蘇十二。”

沈柒握住了他的手腕,稍微使力一帶,把人拉進自己懷裏:“朝堂如戰場,相公這次不能與你並肩作戰,心裏難受。”

“相什麽公!”蘇晏啐道,卻毫無抗拒地靠在他胸膛,“你為我已經做得夠多了。整個北鎮撫司上下任我差遣,若是沒有你的命令,我怎麽可能指揮得動那些錦衣衛暗探?”

“明日早朝,你有幾分把握?”沈柒問。

蘇晏笑道:“我沒算。只當這是件十分把握與毫無把握都必須盡力去做的事。之前我也緊張,一遍遍地盤計是否有疏漏,直到皇爺給我看了禦案上的奏本——

沈柒手臂不由得一緊。

蘇晏有點透不過氣,安撫地摸了摸他的後背:“那些奏本,十本裏有八本都在互相彈劾。我朝臣子嘴炮成風,專好抨擊他人,既然如此,我姑且當一當頭號嘴炮,看誰罵得過誰。如此一想,我就半點緊張也沒有了。”

沈柒低笑出聲:“蘇大人智勇雙全,舌尖上有千軍萬馬,看來卑職只能在後方為你搖旗呐喊,鼓舞士氣。”

“這馬屁拍得太誇張,還千軍萬馬。”

“沒有嗎?待卑職探一探。”

“唔……”

一夫擋在關口,蘇大人的千軍萬馬也莫之奈何。幾番鏖戰來回拉鋸,蘇大人兵潰三千裏,險些連城墻也給人扒倒了。

他掩著衣襟,氣喘籲籲道:“七郎,你的傷!”

沈柒恨不得把傷處用石板填了,轉而去扯蘇晏的腰帶:“我會小心,就摸一摸……真是太久了……”

別說摸了,萬一被看見腿根處的印記,那還了得!蘇晏死死拽住腰帶,借口道:“我要為明天養精蓄銳。”

沈柒眼神陰沉地打量他的臉和脖子:“是那草寇侍衛這幾天趁虛而入,把養的精、蓄的銳都使在你身上了,所以不敢被我瞧見?”

蘇晏連連搖頭:“沒這回事,他最近老實得很。”

沈柒氣笑了:“他老實?裝大尾巴狼的本事比誰都高明。再說,跟你朝夕相處,能老實得了除非他是個太監。”

蘇晏能怎麽樣呢,又不能不打自招地替荊紅追辯解,說他絕非太監,功能還挺強;更不能實話實說皇帝在他身上蓋了個守宮章,思來想去,這個鍋只能委屈自己背了。他帶著難堪之色,小聲說:“我最近有點虛,得固本培元。”

沈柒怔住。“你才十八,正是氣血最旺盛的年齡,怎麽會虛?”他狐疑地問,“上次分明還好好的。”

蘇晏訥訥答:“肩膀的傷還沒好透,最近操心的事又多,我……我再養養?”

沈柒沉默片刻,替他整理好腰帶與衣襟,親了親他的嘴唇:“等衛家與真空教這事了結,你就上書休個長假,放下擔子,把身體養好。放心,無論什麽原因,只要你不樂意,相公就不碰你。”

蘇晏越發愧疚,低頭道:“七郎愛我。”

“——才知道?”沈柒失笑,“那你呢?”

蘇晏湊到沈柒耳邊,悄聲說了七個字。

沈柒渾身都在輕微顫抖。他用力抱住蘇晏,在近乎疼痛的狂喜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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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七,萬壽節後的第一次常朝聽政依然在奉天門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