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有節操的直男(第2/3頁)

片刻後,橋上方陌生的聲音驟然響起:“這是在做什麽?”說的是大銘官話,帶著輕微的異國腔調,尾音像低回的滑弦。

荊紅追轉頭,見隔著木橋,溪對岸人馬停駐,為首男子騎在一匹出奇高大的駿馬上,正神情玩味地注視他們。

男子看著很年輕,但說不清具體歲數,作左衽胡服的北漠打扮,一頭濃密微卷的長發披散於肩背,編成許多細小發辮,兩鬢發辮上串著金環和綠玉珠,與他橄欖石顏色的瞳眸交相輝映。膚色是日曬風吹後的茶褐,高鼻深目,臉部輪廓粗獷硬朗又不失英俊,令人一見便聯想起長河落日、大漠風煙,是一種雄渾而蒼茫的意境。

“我以為草原兒女奔放,沒想中原人也有這般不拘禮教的,佩服佩服。”男人打趣似的說道,語氣卻並不讓人討厭。

蘇晏順著對方的目光,低頭看向自己——坐在溪邊巖石上,光溜溜的大白腿向兩邊岔開,中間是荊紅追的後腦勺,位置與角度都十分曖昧,的確很像在做什麽不可描述之事……

不,這是個天大的誤會!我是個有節操的直男,絕不會在光天化日下行此齷齪之舉!

蘇晏正想替自己澄清一下清白,荊紅追扯過長褲往他腿上一搭,起身擋住橋頭眾人視線,寒聲道:“與你何幹,要你多管閑事!”

異邦男子愣了愣,哈哈大笑道:“開個玩笑而已,何必如此生氣。我看到你在為他包紮,是傷在大腿上了?”

荊紅追一臉生人勿近,眼神森冷,散發著“快滾別礙事”的騰騰煞氣。

蘇晏尷尬地提著褲子穿上,把手搭在荊紅追肩上,說:“沒事了,走吧。”

荊紅追轉頭問:“大……公子還能騎馬?”

蘇晏道:“能。有棉布包著,就沒那麽磨人了,抓緊時間趕路,早到地方早解脫。”

兩人回到路旁,荊紅追扶蘇晏上馬。蘇晏大腿往馬背兩側一跨,傷處隔著棉紗摩擦鞍韉,依然疼得直哆嗦。

橋對面那個男子見狀,揚聲說道:“你這樣不行的,還是會繼續磨傷。拿著這個。”

他淩空丟了個物件過來,蘇晏下意識伸手去接,荊紅追擔心有害,縱身躍起,在半空中搶先接到手,又輕飄飄落地。

“好身手!”那人贊道。

丟過來的是兩塊綁腿,用柔軟的小羊皮縫制了五層,朝內的一面墊了厚絨,隔著外褲綁在大腿內側,的確能防止磨傷。荊紅追把綁腿遞給蘇晏,神色略微緩和,對那人抱了抱拳:“多謝。這綁腿我們買了,多少錢?”

“不賣!送你們的,要就要,不要就扔掉。”異邦男子不快地皺起了眉,“衛拉特人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蘇晏雖然沒在這個時代接觸過草原部落,但前世旅遊時打過交道,知道遊牧民族大多性情剛烈,直來直去,不愛兜圈子,對待看得順眼的客人相當熱情好客,反之語不投機則隨時拔刀而起,算是冰火兩重天的類型。

對面自稱“衛拉特人”的男子送綁腿的舉動是好意,但蘇晏剛從橫涼子被屠鎮的慘烈中走出,對韃靼諸部心懷芥蒂,於是問道:“敢問衛拉特是何國家或部落?與韃靼是什麽關系?”

“我們是源於八河地區的森林之民,與草原之民的達延人並無關系,不過一個在西,一個在東。”男子不屑地擡了擡下巴,“硬要說關系的話,算是宿敵。”

蘇晏聽得有點懵,但很快反應過來,他口中的“達延”,被大銘稱為“韃靼”,而按照他說的地理位置推測,所謂的“衛拉特”就是瓦剌了。

還記得幾個月前剛當上太子侍讀時,景隆帝就漠北的局勢垂問過他,他給出了個“胡蘿蔔催驢跑”“小妾扶正”的歪主意,結果還真被采納了。

後來他遭到陷害,挨了一頓廷杖,傷愈回宮後皇帝又召見他,說到暗派密使訪問北漠諸部,瓦剌反應最為熱切,其首領虎闊力有意接受平寧王錫號,甚至提出,只要銘朝支持他部統一草原,願去北成帝號,自稱可汗,同時尊稱大銘天子為天可汗。四舍五入就是表示臣屬的意思了。

景隆帝對此有所意動,而蘇晏也覺得,在北漠大大小小的十幾個部落中,瓦剌算是比較理想的拉攏對象。一來勢力頗為強盛,又不至於一家獨大;二來瓦剌曾殺了被大銘成祖皇帝擊敗後逃亡的北成末帝,與韃靼因爭奪正統汗位而連年交戰,是一對不死不休的鷸蚌。這種敵對關系,對於大銘而言,很有利用價值。

只不過他們提出的首要條件,是讓王子昆勒與大銘公主聯姻,景隆帝對此絕不能接受,結盟一事就此擱淺。

這幾個月,雙方都在互相試探底線,一邊漫天要價,一邊坐地還錢,既沒撕破臉,也沒達成一致,就這麽暫時性地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