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只怕你要翻船(第2/2頁)

他為豫王的左手清創完畢,使藥童端上來一碗煎好的曼陀羅湯。豫王揮揮手,示意端走,“毓翁知道的,本王從不用麻藥,恐傷神志。當年不用,如今一點小傷,更是不必。”

陳實毓知道豫王的脾性,只好頷首道:“曼陀羅雖能麻醉止痛,但也有毒性。殿下若能忍痛,不用也好。”

豫王坐在診桌對面的條凳上,挽了衣袖,左手背下墊著煮過的厚紗巾,打開手掌。那兩道皮開肉綻的傷口被牽動,又流出血來。陳實毓將針線消過毒,動作嫻熟地紮進肉裏,縫衣似的左右穿梭,打結剪斷。

再穿、再縫、再剪。先縫內層肌肉,完了縫外層皮膚,針腳細密均勻,整整縫了七八十針。

蘇晏別過臉去不看。豫王笑著朝他招招手:“過來。”

“做什麽?”

“過來坐本王旁邊。”

他催促了兩遍,蘇晏不太甘願地挪過去,坐在條凳的另一頭。

豫王側著臉注視他,倒像把他當麻藥使了。蘇晏不自在地轉移注意力,問陳實毓:“這桑皮線需要拆線嗎,內層縫線該如何拆除?”

陳實毓道:“倒是不需要拆,桑皮線可溶於血肉。但也有不盡人意之處,常與血肉相斥,引發瘍癰。”

意思是,桑皮線雖然可吸收,但有較大概率會和人體產生排斥反應,導致傷口炎症?蘇晏蹙眉看了一眼豫王的手掌,又問:“那羊腸線呢?”

“羊腸線?”陳實毓反問。

蘇晏這才意識到,羊腸線還沒發明出來。準確地說,早在這個時代的五百年前,西方外科醫生就開始使用腸線縫合傷口,但這項技術尚未傳至大銘。

他便對陳實毓說起西夷用的羊腸線,取羊腸或牛腸最裏層的黏膜,用堿性溶液浸泡清洗後撚成絲,根據用途不同擰成股線,即可使用。線越粗,創口炎性反應就越明顯,但排斥率總體比桑皮線低。

若想創口反應更小,便要再用鉻酸炮制羊腸線,至於具體怎麽做,他也不清楚,或可以問問西方來的傳教士。

陳實毓嘖嘖稱奇,說明日便去尋訪西夷大夫,對比看看效果如何。

豫王看蘇晏的眼神有些幽深:“內閣流言,有說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個全才。也有說你擅作奇技淫巧,不循正道。哪個是真的?”

蘇晏尷尬一笑:“都不是……我只是雜書看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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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光寺醫僧的治療手法雖然粗暴,但也有效,衛浚最終還是撿回了一條命。

但他畢竟年老體衰,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平時全靠壯陽益氣的補藥堆砌,看著老當益壯能夜禦三女,實際上堤壩早已千瘡百孔,被這股洪流猛一沖擊,全線崩潰。

如今即使救過來,也元氣大傷,纏綿病榻像個活死人一般。

衛浚涕淚交加地向親兄長——衛貴妃的父親鹹安侯衛演哭訴,說自己遭了小人毒手,死不瞑目。

他口中的“小人”,不僅指瘋狗一樣咬著他不放的刺客,更指那個當場阻攔豫王和太子擒拿兇徒,故意放走刺客的蘇晏蘇清河。

他還回想起來,太子離宮夜遊那次,馬車內另有兩人,一個是蘇晏,一個是被蘇晏認作“小妾”的女子,死活不肯讓他搜查。卻原來那女子就是刺客,蘇晏一直同她暗通款曲。

不,刺客八成就是蘇晏派來的殺他的!從殿試那天起,這個黃口小兒就沒安好心,處處針對他,攀附東宮之後,又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想要扳倒整個衛氏家族,為朱賀霖的繼位之路清掃所有可能的障礙……此子乃衛氏心腹大患,不可不除!

衛浚說得顛三倒四,罵到歇斯底裏,最後激動地險些背過氣去。

衛演平日有些瞧不起這個弟弟的荒淫無度,早年規勸無效後,幹脆眼不見為凈,隨便他折騰。如今見他好端端出門,半條命回來,畢竟血脈連心,禁不住怒氣勃勃。

同時也對他的推測深以為然,拍案罵道:“蘇晏小兒,年少幸進,依仗聖寵,惑主媚上,戕害公侯重臣。若是任由他囂張,國法何在!不把他鏟除,我衛氏一門將來還有寧日嗎?”

他出了奉安侯府,回到鹹安侯府,對夫人說:“你的夫君和家族受辱,小叔險些被人害死,除了皇爺,還能找誰討個公道?”

秦夫人剛從下人口中聽聞此事,忿忿然道:“還有我姐姐,當朝太後!我這便進宮,向太後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