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若非這傷礙事

蘇晏慢慢走過去,問:“何事叫我?”

沈柒說:“無事,就是叫叫”

蘇晏覺得這屋裏氣氛古裏古怪,連帶搖曳的燭光都曖昧,有點不自在:“既無事,那我便回去了。”

“急什麽,你家裏是有嬌妻美妾,等著回去給你暖床?”沈柒似笑非笑地看他,“還是那兩個蠢笨小廝,你不回去,能把他們餓死?”

“那倒不是。因我出門前交代了酉時回去,耽擱太遲徒惹人擔心。”

“我這邊你耽擱了兩天,也不見得顧及到我會擔心。怎麽,在你心裏,我這‘過命兄弟’連小廝都不如?”

蘇晏嘆口氣,坐在床沿哄他:“七郎,你不要說氣話,我之前都道過不是了。”

沈柒作勉力擡頭狀:“我現在動彈不得,說話還得擡頭看你,實在吃力,傷口也疼。你躺下陪我說會兒話吧。”

“……我奔波一天,滿身汗塵,不好躺床。”

“那就先去沐浴,香湯都備好了,還有更換的衣物,按你的身量新做的,都是你中意的顏色。”

“……”

沈柒見蘇晏沉著臉不答話,便又笑道:“都傷成這樣了,還怕我非禮你不成?”

蘇晏心道:你是個有前科的性侵犯,鬼才信你。又忍不住打量沈柒的傷背,覺得這種狀況下,他要真能再做點什麽出格的事,那下一步就該羽化登仙了。

沈柒唉聲嘆氣:“我受傷至今,寸步離不得床,又不想被下人看笑話,常整日不說一個字,你再不與我說幾句話,我就要啞了。再說,我也想知道北鎮撫司情況如何,馮去惡如今是什麽下場。你若要清查他的黨羽,我還能幫上忙。”

蘇晏聽他說得有幾分可憐,再加上梳理錦衣衛那個爛攤子的確也需要他幫忙,心想陪他聊會兒天也無妨。他要再敢動手動腳,我就拿硬枕頭砸他的背。

泡完一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蘇晏擦幹凈頭發,換了件居家的月白貼裏和長褲。布料用的是上好的七裏湖絲,可總覺得有些太透、太薄,水流似的淌在身上,輕若無物,害得他走兩步就忍不住低頭看,確定自己是穿了衣服的。

沈柒趴在床沿,見蘇晏走進內室,人未近前,溫潤的水汽已攜著絲絲縷縷的暗香襲來。這氣息仿佛火引,從他的眼耳口鼻滲入,點燃體內儲存許久的情欲,一路蔓延向小腹。

光是看到個人影輪廓,他就忍不住亢陽勃發,然而身下抵著床板,並沒有任何可供勃發的空間,反而硌得他脹痛不已。

沈柒難耐地挪了挪下半身,牽動後背傷口,臉色一白。

蘇晏還以為他要給自己騰空間,忙勸阻道:“七郎不必客氣,這裏面足夠我躺。”

沈柒暗恨:誰要跟你客氣!要不是這該死的傷礙事,你這會兒都已經懷了我的種!

蘇晏小心地繞過他,爬上床,躺在靠墻的那半邊。

拔步床之所以稱為拔步床,就是因其床面闊大,可行八步兩人並肩綽綽有余,再躺一人也不嫌擠。

蘇晏後背一挨到綿軟的床褥,四肢百骸就徹底放了松,像個被磕入平底鍋的荷包蛋,蛋黃死得其所地蕩漾著,只想就這麽攤一輩子。疲憊的骨縫發出滿足地微響,他呻吟似的長籲了口氣。

沈千戶翻不了身,恨不得在床板上掏個大洞,解救他無處安放的“好兄弟”。

迫於無奈之下,他只好深呼吸,調節體內真氣,努力平息著賁張搏動的血脈。

蘇晏將自己攤平後,困意上湧,勉強打起精神,問:“你想和我聊什麽?”

什麽都不想聊!你是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卻只想做小人。沈柒咬牙道:“聊聊你今日新官上任,都做了些什麽?”

蘇晏把今日幾處奔波之事,三言兩語跟他說了。

“做得不錯。經歷司儲存文書,看似煩牘無謂,卻是最容易被忽視的關鍵之處,馮去惡再怎麽小心行事,也總會在累年記錄間留下蛛絲馬跡。還有你所調的官員档案,如果我沒記錯,錦衣衛百戶以上共計一百六十八人。”

蘇晏困得睜不開眼,只腦子還在朦朧運轉,依稀記得,的確是大一百多份档案。

“這些人我十有八九都認識,其中一大半,我能說出他們近十年來的行事和風評。”沈柒故意頓了頓,等著他來驚喜討教。

誰料身旁一片寂靜。

沈柒努力撐起頭,擡眼瞧去,蘇晏半側向壁裏,已沉沉地睡著了。發簪不知何時被他拔掉,兀自捏在指間,一頭微濕的青絲猶帶水汽,綢緞般散在枕外,襯得臉頰粹白剔透,有如佛經所言,綻放於黑色業火之中的優缽羅花。

這一刻,滿手血腥的沈千戶願意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甚至向漫天神佛許願,願意傾其所有,只為讓枕邊這個少年永遠留在他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