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果真一詩成讖(第2/3頁)

沈柒抽出狹長鋒銳的繡春刀,一帶寒光映照滿室心事。他盯著鋒刃上滑落的那滴鮮血,野獸般伸出舌尖,緩緩舔去。

馮去惡活不久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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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晏從殿角鉆出,悄悄混進侍駕官員的隊伍中,去當滄海一粟。

此時射柳已畢,皇帝賞賜優勝者,太子不出意料地又奪了魁,笑逐顏開地謝過恩,見豫王慢悠悠返回,卻不見自家侍讀的身影。

“王叔既已教射回來,為何不見蘇晏?”他問豫王。

豫王自出了林子,便已換上平日裏的散漫神色,笑道:“蘇侍讀自覺學得差不多了,便告辭離開,臣也不知他拐去了何處。”

太子狐疑地四下張望。

衛貴妃面露幾分倦意,對皇帝柔聲道:“皇爺,臣妾身子乏了,可否起駕回宮?”

皇帝頷首,親自攙扶她起身,一同出了涼亭。

鳳輦就在一旁的台階邊上候著,衛貴妃扶著貼身宮女的手,正要登輦,一大團黑影霍然從天而降,正正砸在殿側的台階上。

鮮血飚飛,濺了衛貴妃一臉。

衛貴妃下意識地去摸臉上的腥熱,先是驚愕茫然,隨後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啊——”

“護駕!快護駕!”侍衛親軍大喊,紛紛拔刀沖上前,將台階團團圍住。

衛貴妃尖叫著向後軟倒,被一群宮人七手八腳地托住。

台階上血流汩汩,血泊中躺著一具寂然不動的屍體,面朝下俯趴著,雙手壓在身下,著青色盤領常服,後背上的白鷴補子被鮮血染透。

一名侍衛上前,用佩刀將屍體翻到正面,赫然看清了死者的長相。

“皇爺,是戶部郎中葉東樓。”藍喜低聲稟道。

景隆帝詫然:“什麽?”

“就是今年的新科榜眼。兩個月前,皇爺下旨將他從翰林院調去戶部,如今任戶部郎中。”

皇帝頓時回憶起恩榮宴時,葉東樓文靜靦腆的模樣,同時也想起,這擢升是豫王親自來討的恩典,皺眉道:“怎麽會是他!著錦衣衛去查查死因。”

藍喜點頭稱是。

說話間,衛貴妃悠悠轉醒,捧著高高隆起的腹部,驚慌叫道:“本宮肚皮繃緊的疼,硬得像石頭……太醫!快傳太醫!”

皇帝忙疾走兩步,攬住她的肩膀安撫。

衛貴妃冷汗涔涔,說不出話,只是不斷吸氣。隨侍的太醫院院使汪春甫三步並作兩步趕來,還未搭上脈,便見衛貴妃裙襕上一團水跡迅速擴散,將藕荷色布料染成了深褐色。

情急之下,汪春甫也顧不得冒犯,半跪著牽起衛貴妃的裙襕嗅了嗅,臉色丕變:“破水了!娘娘怕是即刻便要生產!”

“回宮……臣妾要回宮……”衛貴妃歪在皇帝懷中,死死拽住龍袖,疼得直哆嗦。

景隆帝用征詢的目光望向太醫院院使。

汪春甫稟道:“娘娘離產期本還有二十來日,方才受到驚嚇,羊水破膜驟出。看這水量,怕是堅持不到回宮,倘若不及時生產,臣恐……臣恐……”

皇帝沉聲道:“照實說。”

“臣恐拖得太久,路途又顛簸,羊水流盡,龍胎有窒息母腹之虞!”

皇帝閉了閉眼,迅速做出決斷:“就在此處生產。著宮人立刻布置產房,準備一應熱水器具。派一隊錦衣衛飛騎回宮,接穩婆過來。在穩婆到來之前,貴妃的生產交予汪院使和兩位院判酌情而定,不必有男女避諱,一切以貴妃與龍嗣的安危為先。”

汪春甫叩頭領旨,立刻吩咐宮人將快疼暈過去的衛貴妃平放在肩輿之上,擡進龍德殿。

景隆帝深吸口氣,沒有即刻進殿,而是邁步去看屍體。

藍喜趕忙勸道:“屍體穢惡,有汙聖目……”

皇帝擺擺手,阻止他繼續勸諫,走到屍體邊上,所過之處錦衣衛紛紛躬身退避,讓出一條通道。

朱賀霖從小膽氣遠勝常人,除了他父皇,幾乎可以說是無所畏懼了。聽聞天降屍體,血濺玉階,嚇暈了衛貴妃,他懷著七分好奇三分幸災樂禍,當即尾隨其後。

剛走幾步,就瞥見人群後方的蘇晏,正面沉如水地看著台階方向,又將視線轉向豫王。

蘇晏與豫王隔著黑壓壓的人群,遙遙相望。兩人面色均非同尋常,目光交匯時,似有千言萬語,刀光劍影。

朱賀霖見兩人隔空眉來眼去,心中無名火頓生,轉身大步流星走到蘇晏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走,陪我一同去看看屍體!”

蘇晏之前還親眼見葉東樓趕來精舍捉奸,哭哭唧唧地和豫王鬧脾氣,最後捏著柄短劍,魂不守舍地離開。這才過了小半個時辰,一個鮮活的美男子就變成血淋淋的屍體,實在令他難以接受。

他第一個懷疑的,便是豫王,故而立刻去觀察對方臉上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