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何必拈酸吃醋

出現在門口的人影,竟是與蘇晏同科的榜眼葉東樓,新任的戶部郎中,豫王世子的西席。

葉東樓手扶門框,腳步虛軟,似乎已負擔不起身體的重量,秀美如畫的眉目間一片憤恨淒苦,淚如雨下。

蘇晏心念電轉,當即朝他大叫:“葉大人救我!快救我!”

他哪裏看不出來,就葉東樓這弱柳扶風的架勢,如何能救得了他,呼救不過是為了把自己從這荒唐場面中摘出來,撇清關系罷了。將來就算傳出去,他自澄是被豫王強迫的,也有個人證。

葉東樓恍若未聞,一步步走近床榻,喉頭梗塞得說不出話,只是掉眼淚。

豫王嘆口氣,起身,挑起披在春凳上的衣物,從容地穿回身上,“你怎麽來了?”

葉東樓哽咽道:“下官不期而至,壞了王爺的好事,這便向王爺請罪。”

“東樓言重了。”

“王爺可還記得,元夜的城樓,浮燈如海,你我同裹一件披風相偎相依,指月盟誓說:‘天荒地老,此情難絕’。言猶在耳,王爺卻已經拋卻故人,另尋新歡……”

簡直槽多無口,蘇晏朝著床頂大翻白眼。且不說指月盟誓是多傻逼的一件事——月亮時盈時缺、時隱時現,本就是個反復無常的小婊砸,它見證的誓言能有多堅貞?這老實孩子怕不是被獵艷老手給泡良了。

再說了,男人精蟲上腦時發的誓,那是誓嗎,那都是屎!蘇晏上輩子也曾被沉迷言情劇的女朋友逼著發過誓,三生三世相愛不渝什麽的。結果看看這輩子,才投舍還魂半年多,女友就永隔次元不得不變成了前女友,甚至受到原主記憶的影響,連她的長相都越發模糊了。

豫王上前,攬住葉東樓的腰肢,溫言軟語:“東樓何以擔心會被拋棄?只要你對孤王癡情不改,孤王心裏自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葉東樓慘笑:“一席……之地?王爺這心裏究竟還要容納多少席位?”

豫王道:“無論多少席位,你始終在前排。那夜指月盟誓,孤王說得都是肺腑之言,東樓溫柔繾綣,又善解人意,誰能不愛呢?你看,你一說翰林院編修過於清閑無趣,孤王就給你謀了個戶部郎中的職位,難道還不夠看重你麽?”

葉東樓緊握他手臂,仿佛將全身心都寄托其上,“王爺知道我求的不是那些!我只想一生一世一雙人……”

豫王伸指輕拂他臉上淚痕,嘴角掛起若有若無的哂笑:“可你不求的‘那些’,早就在孤王面前說出口了。東樓啊東樓,做人不可如此貪心,既要權勢,又要情愛,有了情愛,又想獨寵。

這天底下的好事,總不會被一個人占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除了——”

他陡然消聲,將最後那個詞在齒間切碎,咽回腹中。

葉東樓渾身顫抖,臉色極為難堪:“我不是……王爺你信我……我是真心……”

豫王傾身吻了吻他的眉心:“乖,別鬧了。擦幹凈眼淚,出門洗個臉,然後回射柳場去。”

葉東樓一臉痛苦,不住地搖頭:“想到王爺此刻心中惦念著與他人顛鸞倒鳳,我就連半步也走不出這屋子!”

豫王眉頭微皺,牽起幾許不耐煩之意,從袖中拔出一柄精致鋒利的魚腸短劍。

葉東樓遽然一震,被嚇住了。

豫王卻將短劍的劍柄塞入他的手中,箍著他的手掌握緊,劍刃朝向自己:“想要獨占孤王,只一個辦法,殺了我便是,不必再哭哭啼啼。”

葉東樓手上掙紮著,想要松開這燙手的兇器,卻被豫王死死摁住。他不禁失聲痛哭:“東樓並無此意……王爺我錯了,我再不鬧事了……我會善解人意,會溫柔體貼,求王爺原諒我這一回……”

豫王這才滿意地將他攬入懷中,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乖乖,回去吧,別讓同僚下屬四處尋你。還有這柄魚腸劍,乃是出自鑄劍大師之手,是孤王珍愛之物,如今就送給你。當你日後又忍不住拈酸吃醋時,不妨拿出它來看一看,握一握,等下定決心要殺我了,再來提‘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種話。”

葉東樓臉上淚痕斑駁,茫然垂手,捏著劍柄,失魂落魄地挪動腳步,踉踉蹌蹌走出內室。

豫王見他離開精舍,朝龍德殿方向去了,方才重新關閉門扇,轉身望向床榻——

上面空無一人,只一條腰帶金蟬脫殼地系在楣板上。

原來蘇晏趁他二人拉拉扯扯之際,用牙咬松了繩結,脫出手腕,悄摸摸地翻窗逃之夭夭。

豫王怔了怔,失笑,笑中含怒:“……蘇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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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便於端午射柳,百官公卿今日大都未著補子常服。蘇晏也穿了一身便於行動的箭袖與曳撒,不過眼下少了腰帶,寬裏寬當的直漏風,越發像一條窄袖百褶長裙,不得不用雙手攏住腰身,快步朝龍德殿的後殿跑,心裏巴望著能碰上個內侍宮女,差他們幫忙找根新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