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差點挨了廷杖

蘇晏一聽,腿就軟了。

廷杖啊,銘朝著名的廷杖!

可不是前世他家老頭子用竹竿、皮帶抽幾下那麽簡單,是被一群如狼似虎的錦衣衛剝光了衣服,拿著海碗粗的大木棍打屁股,一杖下去就是皮開肉綻,認真打的話,三四十杖就可以把人打死。二十杖,還不給打得半死?

他臉色發白,腦子裏飛速盤算起來。

方案一:學某小說主角淚如雨下地撲過去,抱著皇帝的大腿哀哀切切哭訴,爭取同情票。

方案二:學另一小說主角做風標高潔狀,邊吐血邊吟“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爭取欣賞票。

究竟哪一種,比較能打動皇帝的心?

據史書記載,這位景隆帝脾氣不錯,與本朝其他皇帝比起來,對大臣還算溫和寬舒,但從目前情況看,好像又與史料不符,難以判斷到底他好的是哪杯茶。

就在蘇晏在兩個方案間痛苦掙紮的時候,就在旁邊的侍衛蓄勢待發只等皇帝一聲令下就過來拖人的時候,太子朱賀霖終於忍不住跳出來,瞪圓了眼睛:“父皇,打不得!他一屆文弱書生,哪禁得起二十杖,只怕當場就要昏死,到時兒臣再去哪裏找個可意的侍讀?”

景隆帝沒好聲氣地斥責:“放肆!金口玉言,也由得你在一旁攪擾,莫不是想抗旨?”

朱賀霖雖有些恃寵而驕,卻非不達時務之人,一見情勢不對,立刻換了副撒嬌討好的口吻:“兒臣只是擔心,杖斃臣子恐有損父皇仁德之名,不如寄下這二十杖,來日若敢再犯,兩罪並罰,可好?”

景隆帝沉吟片刻,對蘇晏意味深長道:“此番是太子為你說情,朕才饒你一次,寄下二十廷杖,你且好好記在心裏,日後謹慎從事,不可再肆意妄為,否則前罪並罰。”

蘇晏一聽不用挨那可怕的大棍子了,很是松了口氣,連忙謝恩。

這時,一個內侍匆匆從入殿,稟道:“皇爺,貴妃娘娘不知為何哀泣不止,宮人們怕動了胎氣,已去太醫院請許、林兩位太醫了。”

景隆帝眉頭微皺,有些無奈地對太子道:“朕去一趟永寧宮,余事你自理吧。”

朱賀霖恭送走皇帝,回頭見蘇晏還跪在那裏,嘻嘻笑道:“還跪著做什麽,起來起來,不就二十杖子,瞧把你給嚇的。”

蘇晏苦笑:敢情這位少爺是沒挨過廷杖,也沒見過那些挨了杖後臣子的模樣,何止是皮開肉綻,打得肌肉壞死,鮮血濺出數尺遠的都有,捱不過三五十杖當場氣絕的也不在少數。

記得史料記載有個大臣被打得臀股肉爛脫落,他老婆還撿了一塊最大的回去用鹽腌了收藏。

要是前世一米八幾、百半斤的身板,說不定還能多捱幾下,現如今這小身子骨兒,恐怕二十下撐不到就得回地府判官那兒報道去。

腹誹歸腹誹,面對當朝太子還是收斂點好,蘇晏依言起了身,規規矩矩地低頭而立。

朱賀霖看他恭謹溫馴的樣子,全然不見當初靈動佻達的神采,心中得意的同時,不知為何又浮起一絲不快,拉下臉:“貢生蘇晏,跪下聽旨。”

剛叫站起來又叫跪,這不是故意折騰人麽?蘇晏一愣,立馬反應過來,這小子是在拿他開涮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咱忍!蘇晏一撩袍子又跪了下去,有些發麻的膝蓋磕在石板上刺痛不已,禁不住剜了這個囂張欠扁的小鬼一眼。

在對方看來卻是他微仰起臉,一雙鳳目揚厲含怒,眼光斜斜地飛過來,如墨空中一彎清泠泠的寒月,竟有種攝人心魄的驚艷。

小太子正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氣勢,被這眼神一掃,神思頓窒,突然生出幾分莫明的心虛,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示意旁邊的內侍開始讀聖旨。

蘇晏豎起耳朵,除了最前面那句耳熟能詳的“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接下來就是大段艱澀的文言文,聽得他雲山霧罩不知所然,好在關鍵幾句還是聽得懂的:“福建貢生蘇晏,發跡賢科,聰敏忠正,宜加恩命,特賜爾為司經局洗馬兼太子侍讀,勉修厥職,毋忝朕命。”

“太子侍讀”好理解,蘇晏斜眼看著面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小鬼——身份高貴沒錯,可放在現代也不過是個讀初二、初三的小屁孩,他一個985大學本科生,連家教都當不上,只能淪落到當個陪讀兼書童,好不郁悶。

另一個“司經局洗馬”,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聽上去像是……馬夫?

朱賀霖見他面露難色,拽過聖旨就往他手裏塞,惡狠狠道:“還不快領旨謝恩!你那是什麽表情,做本太子的侍讀很委屈麽?哼,就算殿試三甲,也不過去翰林院做個七品編修,你一躍而上便是從五品,居然還給我擺張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