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2019)(第2/2頁)

“我說了,”楊恪頓了頓,對他說,“你別總多想。”

郁知年便不說話了。

他們沒再聊什麽,在書房待到五點,郁知年回房換了一套西裝,跟著楊恪出門吃飯。

餐廳在羅瑟區中心,應該還沒有開,裝修得很新,只接待了他們兩個客人。

主廚介紹每一道菜,給菜品配了不同的酒。

郁知年的酒量還可以,但楊恪的並不是很好。楊恪往常不碰酒,這晚不知為什麽,喝了一些,等到一餐結束,郁知年覺得楊恪喝得已經有點多了。

因為在主廚詢問餐品情況時,楊恪冷冷地給每道菜都打了個分,他一般不會這麽做。

郁知年看著楊恪喝多的樣子,很想要笑,就低頭笑了一會兒,被楊恪發現了,楊恪很不滿意,說:“你笑什麽?”

郁知年馬上說:“沒有,我沒笑。”

他們走出餐廳,天已經很黑了,司機在大門外等著。

上車後,楊恪靠在後座椅背上,閉起了眼睛。

郁知年仗著楊恪看不到,大膽地在昏暗的光線中,細細看楊恪的臉。楊恪喝酒不上臉,要不是舉止的變化太明顯,郁知年也看不出他喝多。

楊恪呼吸均勻,好像睡著了似的,看上去沒那麽難以親近。

郁知年看了一會兒,很想知道楊恪的臉燙不燙,擡頭看看後視鏡,司機正在認真開車,也看不到後排的情況,便小心地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楊恪的臉。

楊恪的臉是溫的,不燙也不冰,正常的人體體溫,郁知年剛感知到,要縮回手,楊恪就睜開了眼睛,面無表情地看著郁知年。

“……你臉上有點臟東西,”郁知年胡言亂語,“我在幫你擦。”

楊恪靜靜看著郁知年,過了幾秒鐘,說:“擦掉了嗎?”

“擦掉了。”郁知年趕緊說。

楊恪便禮貌地說:“謝謝。”

郁知年差點笑了,但忍住了,看向車窗外,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車裏很安靜,郁知年看街邊的霓虹燈,還有路燈,深黑的晚空,看了一小段時間,忽然想,今天可能是最後一次這樣和楊恪坐在一起。

不知道楊恪以後會在誰面前喝多,跟誰去餐廳——郁知年強迫自己想到這裏,不要再想下去。

他們經過一座橋,很快就要到楊恪的家。

郁知年聽到楊恪叫自己的名字,回過頭去看。

楊恪的臉在黑暗中,用沒有很多感情的語氣問他:“你是覺得這樣的生活你不能忍受嗎?”

郁知年不知道楊恪是什麽意思,“啊”了一聲。

“接受信托對你沒壞處吧,”楊恪說,“他給你的股份和錢,你幾輩子都賺不到。”

他問郁知年:“你為什麽不要?”

郁知年看著楊恪,仍舊沒弄懂楊恪到底是在嘲笑自己賺不到錢,還是單純好奇自己拒絕信托的動機。

“為什麽?”他又問了一次,好像今天一定要問郁知年討個說法。

郁知年覺得有點無奈,猜測楊恪可能是真的喝多了,也想不好應該怎麽和他說,要說清楚明白,還是隨意找個借口,將這個問題糊弄過去。

在車駛進大門的時候,楊恪忽然像是放棄了追問,他靠近了郁知年,按住郁知年的手臂,很慢地把頭壓在郁知年的肩膀上。

他的額頭貼著郁知年的肩膀,頭發紮到了郁知年的脖子和下頜。

郁知年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什麽告別儀式,他聞到楊恪身上屬於已經成年的、屬於工作的、屬於成功的香水味,而不是他們兒時共同的寧市別墅中,保姆使用的洗衣香薰的味道。

這種味道讓郁知年覺得很陌生,有些恍惚。他覺得現在的楊恪更高,更難以企及了。他再也沒辦法追到了。

“楊恪。”郁知年叫他的名字。

楊恪在他肩頭很低地“嗯”了一聲。

楊恪的聲音像電流,仿佛經由肩膀皮膚,傳抵郁知年的大腦和心臟。

於是郁知年什麽話都沒有再說,非常沒用地,覺得自己像個卑鄙的、不守法律的沒有自知之明的小偷,用沒有被楊恪按住的手臂,很輕地搭在楊恪的背上,促成了他未曾擁有過的完整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