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2019)+ 觀察分析筆記(第2/3頁)

趙教授又靜了一會兒,對郁知年說“好”。

如果說一路的沉默和對話,已讓郁知年覺得不堪重負,接下來的意外來電,則更讓他尷尬萬分。

接近新大校門時,趙教授的手機響了。

他的手機藍牙連接在汽車的音響,大概是下意識按方向盤上的按鍵接起來,楊恪的聲音便響在車裏。

“爸,”楊恪說,“是我。你在上課嗎?”他的聲音很平靜,語氣隨意,帶有郁知年求而不得的隱秘的親密。

趙教授看了郁知年一眼,或許是想了想,出於禮貌,並沒有將切回手機接聽,對楊恪說:“沒上課,今天放假。”而後似是猶豫一般頓了頓,告訴楊恪:“我現在和知年在一起,很久不見了,聚起來敘敘舊。”

楊恪短暫地靜了一兩秒,“哦”了一聲,稍有些慢地說:“在哪?”

“我學校,”趙教授說,“來新校區轉轉。”

“新家?”楊恪問。

趙教授說“是”。汽車音響中,郁知年聽楊恪低聲說:“我也沒去過。”

他們開進了校門,趙教授放慢車速,緩慢地開著,輕松地和他的兒子聊天:“不是給你看了不少照片麽,你給了我和舊房子很像的最高評價。”

“是嗎,”楊恪說,“記不清了,最近很忙。”

郁知年安靜坐在一旁,覺得尷尬,也有些窒息。

“這麽忙,”趙教授問楊恪,“找爸爸有什麽事?”

楊恪停頓了一小會兒,說:“工作得太晚了,有點累。”

他的聲音的確有些疲憊,郁知年忍不住看了一眼時間,換算時差,赫市已是淩晨兩點,心裏泛起少許不知名的酸楚,看向車窗外,走在人行道上的學生,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趙教授有些心疼地說:“還是要注意身體。”

楊恪“嗯”了一聲。

手機兩端靜了幾秒鐘,趙教授忽然說:“對了,前幾天我碰到韋馳的爸爸,他說韋馳告訴他你談戀愛了?”

郁知年正走神間,聞言猛地一愣,不過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反應,便聽楊恪果決的否認:“沒有。”

不知是不是信號問題,楊恪聲音突然變得有點大,嚇了郁知年一跳。

“……好吧,”趙教授說,“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還以為是真的。不過你忙歸忙,是也該考慮考慮感情問題了。”

“沒空,”楊恪的態度變得冷硬,“沒那麽多時間。”

趙教授無奈道:“好吧,好吧。”

接下來,楊恪還是沒掛電話,但郁知年有些意興闌珊,身體仿佛產生了防禦機制,能夠聽到楊恪和他父親說話,但是什麽內容也沒有聽進去。

最後趙教授在食堂旁邊的車位裏停好車,兩人又說了幾句,終於掛了電話。

郁知年看著樂高豆莢在鑰匙上一晃一晃的,心裏松了一口氣,他打開車門,微冷的風撲在他臉上。

他在新大停留了大半個下午和晚上,逛了校園,看了看趙教授的辦公室,兩人聊了各自在做的課題。最後郁知年在校招待所留宿一晚,趙教授非要替他買單。

第二天早上,趙教授又把他送回了火車站。見面二十多個小時,郁知年覺得像做了個讓他沒什麽印象的、但必須要做的夢。這夢並不爽快,但醒過來,也就好了。

告別時,郁知年原本轉身走了,趙教授又叫住了他。

“知年,”趙教授的眼中有歉疚,對郁知年說,“我知道你其實不想見我,對不起。

“我一直想告訴你,前年我說的錯,錯的不在你,而在楊恪的爺爺。

“你選擇終結這個錯誤,是很無私的,換成我,我也不一定能像你這麽無私。

“我想替我的兒子謝謝你,也想再和你道一次歉,知年,對不起。”

高鐵站人來人往,進站口旅人大包小包,把箱子往傳送帶上放。

郁知年看了一小會兒安檢門明明滅滅的燈,仍舊不知道該和趙教授說什麽,最後隨便說了句不用謝,便走向了安檢口。

小長假結束了。回寧市的車的車廂沒來時那麽擁擠,郁知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終於敢於總結這一次的拜訪,想趙司北和他說的話。

他想趙司北最後的話說得不對,他不是沒有錯。

郁知年錯在喜歡楊恪,喜歡得不合時宜,愛得面目猙獰,產生無人歡迎的感情,這份感情即是錯誤本身。

回到學校,郁知年理好了行李,渾渾噩噩睡了很長的一個覺,五月五日清晨六點,他起床,最後檢查一遍行李,檢查了電腦和論文的網絡備份,而後下了樓,往寧大東門口走。

校園裏還很寧靜,天沒有全亮,空氣還是冰冷的,有很淡的晨霧。

郁知年穿著風衣,走在空無一人的柏油道,聽行李箱的滾輪在地面摩擦出的輕微聲音。

視線越過模糊的白色霧氣,越過鐵門,他捕捉到他約好的出租車閃著的橙黃色雙跳燈的光線,意識到自己又將獨自離開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