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4章 賀八入京,技驚四座(第2/2頁)

這一番話語氣或是不失謙虛,但在不知其人者聽來,仍是狂妄得有些過分。陳子昂成名甚早,如今更是長安士林詩文領袖,幾人敢誇能與其各具顏色?

更何況如今長安城中詩文尚健,這賀知章出身吳中,即便有些才情揚名鄉裏,但想來也難免浸染齊梁靡靡之風。

長安城關內首府,行台治下又是四方群英薈萃,誰無幾分傲氣,專治各種不服。賀知章如此豪言,自然有人不忿,席中便具紙筆,要驗一驗這吳人成色幾分。

賀知章於吳中鄉土已是時名頗著,此一類的場景自然也不陌生,見狀後也是來者不拒,提筆揮毫,一詩即成:“江臯聞曙鐘,輕枻理還舼……”

“舊時離鄉,與親友話別,擬成《曉發》一題。今復見親友於京邑,合聲應題,聊以此獻。”

待到賀知章頓筆,在場其余人尚在賞鑒聯絕意味,但陸景初等同為吳中人士卻已經大生感觸,江邊薄霧朦朧,行船解纜待發,海潮隨夜色並退,晨露並朝霞共輝,沙丘鳥雀振翅投雲,恰如我告別家鄉、宦遊陌路,故鄉雖已杳杳,但明晨仍有親朋相隨迎我。

“故鄉杳無際,明發懷朋從……賀兄此義,已經大得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之曠意,聞此鄉聲,讓人感切!”

陸景初等人各自舉杯唱應,雖因此詩薄有鄉愁,但更多的還是他鄉相逢的喜悅。

除了詩辭引人遐想之外,更有人注意到賀知章這一筆草隸合於古義而又破於窠臼,風骨自成,神采奕奕,可以說是近年兩京之間都罕見的妙筆墨香!

長安時流雖不乏文辭意氣,但也絕不是胡攪蠻纏,賀知章露了這麽一手,足以證明所言各具顏色並非狂妄,宴席之間些許意氣較量的氣氛便蕩然無存,眾人推杯換盞,並賀長安士林再添風采!

賀知章詩文筆法已經足堪賞鑒,講到酒量那更加不虛。若非雅好杯中物,便不會道途聞有美釀便專程繞道沽酒。一通豪飲下來,自是賓主盡歡。

及至傍晚盡興,諸眾散去,陸景初這半個地主才與賀知章等相扶入城。講到酒量,陸景初自不是這個表兄對手,登車之後便酣然睡去,也忘了跟這表兄介紹一下京中人情細節。

第二天一早,邸中宿醉醒轉之後,陸景初登堂便見賀知章已經端坐在堂,不免大感羞慚。先作道歉,然後便又說道:“賀兄才情,揚名只是早晚,更無拘於東西。只可惜去年受親情所累,否則如今怕是已經馳名兩京了!”

去年賀知章便以舉人入都參加科舉,只可惜受當時時勢影響,甚至連參考的長名榜都沒有被錄入,自然也就無緣科考。

畢竟他與陸氏姻親,而陸元方父子那是鐵杆的雍王系,就連陸元方這個宰相都被奪位,相關的親友也都受累不淺。去年陸元方在西京仍未穩定,不久後便又接替漢王前往蜀中坐鎮,一番波折下來,也沒顧得上關照親戚。

因此賀知章錯過神都科舉之後,便直接返回了吳中鄉裏。直到今年行台考選制度建立起來,陸元方才又修書,讓這個他頗為看重的外甥前來長安。

“舊事不必多說,或是命途該當有此波折。我只是感慨,朝廷典選務以博大為先,其後才是公正。如今自絕於仕進之途,實在不是良態。”

賀知章講到這裏,又忍不住問了一句:“道途有聞,今年長名榜早已錄定,是不是真的?”

陸景初能參行台機要,對此自然有了解,聞言後便點點頭並嘆息道:“如今朝中當勢者俱西京舊貴,諸家案事翻新,自然是要求爵祿存續、更作發揚。枝枝蔓蔓,俱踴躍赴選,能給世道余者留出的進途,已經非常有限……”

神都朝中典選名額已經內定,這在兩京之間上層已經不是秘密。只不過這件事可以做得,一旦公然宣揚出去,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誰也不敢估量。哪怕行台對於這一點也只是保持緘默,不敢貿然踢爆黑幕。

“這種大勢的取舍,非閑流能夠妄論。幸在如今西京乃雍王殿下當政,今年諸考選都優加錄給,才士不患沒有投效之門。賀兄你先在邸中安養精神、洗去疲憊,我今日還要入府在直,考選正式開始後,安排賀兄入試。賀兄才器,自是身至命歸,也無需圖謀幸途曲進。”

宿醉醒來已經不早,陸景初也來不及細用早餐,跟賀知章交代幾句後,抓起一張胡餅便匆匆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