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5章 水土不同,或橘或枳

當陸景初趕到王府直堂的時候,早已經是日上三竿,直堂中諸員悉數就位。

一路疾行入堂,陸景初本來是略有氣喘燥熱、額頭汗水隱現,可是隨著當堂學士宋璟擡頭一瞥,只覺頸後似有一股冷風灌入衣袍內,燥熱、汗水頓時消散一空。

他垂首趨行至前,小聲道:“卑職昨夜鄉親入京,情熱忘形,酣飲醉臥,所以……”

“入座吧,缺簽半日,月末折計。”

宋璟聞言後略作頷首,示意陸景初歸席,然後繼續伏案批閱文書。

陸景初聽到這話,心中不無懊惱,但也不敢多說什麽,緩步退後,及入廂左自己的席位坐定,這才小聲問向鄰座的鄭浮丘:“怎麽今天是宋學士當直?我月初已經缺簽,今天再折計進去,今月食補又沒了……”

行台諸職員多是檢校之職,除了一些高位大佬有朝廷冊授的散職品秩可以直領俸給,類似陸景初這種本秩不過九品,秩俸所給實在微薄。

當然這也並不意味著行台待遇就差,除了本品秩俸之外,各種職事補貼才是收入的大頭。類似陸景初除了內司參軍,還領王府直學士,各種津貼補助一個月足有四五十緡之多。可是這些津貼補助都與考勤掛鉤,每日衙堂簽到,如果缺簽一定次數,補助就要相應扣除。

陸景初宰相之子,家境當然不俗,但既然已經當戶成家,開支也是不小。像昨天出迎賀知章之類的人情來往,也占了開支的一大部分。

聽到陸景初抱怨,鄭浮丘忍不住笑了起來:“沈學士今天隨殿下巡視學院,宋學士才來替直。辰時封簽,今天缺簽的不只你一人。唉,偏偏宋學士當直月中,今月能領足食補的怕是沒有幾人。”

王府直學士,規模二三十人,除了處理王府相關事宜之外,還有備問左右的職責,就類似於朝廷諸殿直學士,相當於雍王殿下私人顧問班底。

偶有令式擬定,在正式呈交行台討論之前,也會由他們這些直學士進行一些修正與評估,所以王府直堂又有一個別號名觀政堂。

能夠入選這一直堂的,都是雍王所欣賞的士林少壯,於此觀摩政治、儲備學識,一旦外授,起步都是檢校縣令。

諸直學士分為三班,有三名直堂學士沈佺期、宋璟與張嘉貞為班首。這其中沈佺期與張嘉貞還算比較好說話,遲到個一時半刻也還能討個情分,可若是宋璟,則就全無情面可言,一旦封簽,哪怕前腳已經入堂,同樣不得補簽。

“月中不首不尾,人心最易松懈。專以宋學士當直,我懷疑不無刻意,或就是為了省儉廩料開支……”

陸景初一邊在案上鋪開今日需要處理的文書,一邊小聲抱怨著,並不時怨望鄭浮丘一眼,就差明說你姊夫不地道!

鄭浮丘聞言後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並不無忿忿道:“我直堂以來,還不知食補是什麽滋味呢!”

兩人說話間,堂外突然人影閃過,捕捉到那一絲衣角,鄭浮丘忍不住低笑道:“瞧瞧,精明人在外窺勢,根本就不入堂!反正已經是補簽無望,不如再偷半日逍遙!”

“唉,腳步快了幾分,無地轉圜。”

透過窗戶縫隙,陸景初看了一眼外廊正提著缺胯衣擺、躡手躡腳弓腰向外行走的郭元振,忍不住嘆息道。

郭元振遲到不是什麽新鮮事,不遲到反而讓人意外。堂外偷窺看到直堂者是宋璟,自知補簽無望,索性再偷溜出去。

日常出入直堂,他與門卒也已經混熟,堂外閑聊幾句,終究覺得留在王府摸魚太紮眼,準備牽來坐騎過街去平康坊溜達一圈。可他這裏剛剛行出府門,便聽到儀門外馬蹄聲雷動,頓時端正站姿,大步入前,果然不久之後,雍王儀駕便在甲兵們簇擁下駛入儀門。

於是郭元振便連忙湊過去,與其他員佐們一同操辦防衛交接事宜,仿佛本職如此,絲毫看不出是遲到摸魚兼早退。及至雍王登堂,他又三步並作兩步的躥進了沈佺期等人身後,便走便擦著額頭汗水,似乎是跟著出入一程累得不輕。

宋璟等人匆匆出堂迎接雍王殿下,一時間也無人搭理郭元振,只陸景初、鄭浮丘等知他去而復返者,暗裏向他豎了豎大拇指。

趁著眾人迎接雍王之際,郭元振悄悄溜進簽席,方待執筆,便覺身上冷嗖嗖的,擡頭一看,只見雍王與宋璟都直勾勾望著他,幹笑一聲,擡手撣袍退回廂左默立。

“今屆院試,參考者較此前翻增數倍,諸紙筆文物所費更甚,行台已經批給京南安義倉出具。不過院試場次未定,倉物給出仍需防守。行台並無閑員,郭某引甲看守,院試不結束,不準離倉!”

國子監學位與場地有限,所以行台另設集英書院,位於京中光宅坊,用於給參考學子錄名造籍,以匯總四方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