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9章 廬陵幽在,可引墊足(第2/2頁)

可就算不能拜相,但身為宗家耆老這一血脈身份卻不是假的。現在皇帝越過他而以李思訓為宗正卿,處理各種宗家事宜,這簡直就是當他是死的!

李千裏心中對此自然是恨得牙癢癢,所以入京之後順從雍王,討要秋賦的公事提都不提,只述情誼,就是希望獲得雍王的善意與支持,希望能夠保證他在宗家的地位。

但雍王明確表態對宗家是非不感興趣,李千裏雖然節操不高,但一時間也實在拉不下臉來作控訴請托。

在沉吟一番後,李千裏才又驀地長嘆一聲,繼而說道:“近時讀書,觀前人記事,有遠志小草之論,有感於時,可謂深刻。人事依稀有類,滿朝讀書人,唯不識此章啊!”

李潼聽到這話頓時一樂,所謂遠志小草,乃晉人郝隆以物喻人、譏諷謝安,山居為遠志、出則為小草。當然謝安身為風流宰相,其所主持的淝水之戰對東晉朝廷有續命之功,這樣的評價自然是中傷。

不過李千裏提起這話,顯然是意有所指,說的就是當今皇帝李旦。其人幽居多年,在武周一朝更是諸多唐家老臣誓死力保的皇嗣,寄托了許多人的期望。可出宮掌權以來,多昏政亂命,倒是頗為符合遠志小草的評價。

這話講得就深刻得多了,李潼更加不會輕易表態。他對他四叔談不上有什麽不滿,無非各受時勢裹挾,不得不針鋒相對,私人情感方面,甚至還有些同情他四叔,才不配位、舉步維艱。

況且就算對皇帝有什麽不滿,他也不會跟李千裏這閑人討論,只是感慨他們李家善茬真是不多,李千裏話講到這一步,可想而知必是滿腹搞事情的陰謀算計。

李千裏等了片刻,見並沒有引發雍王共鳴,還以為自己講得仍是有些隱晦,索性便一咬牙繼續說道:“宗家情勢有亂,豈止一樁啊!天家無私,諸情諸事都能牽動社稷安危。如今朝情混亂,論者不乏針砭,尤其與陜西道政治清明相論比較,更是讓人喟嘆有加!”

“這麽說,言重了。草野磨牙之論,且聽且疑。朝廷政治,還是可圈可點的。”

李潼就算有什麽陰謀,也不會跟李千裏相論過深,聽這家夥吐槽一番還算一樂,但若再講下去,可能就要有失尺度了。

“殿下內施仁政,外破強寇,凡所創建,有眼可睹,有耳可聞!論者竊議,殿下如今所以仍在次席,大器未能全作施展,無非困於老舊人士舊情固執而已。若非此困,唐業已經可稱得人矣!”

李千裏話講到這一步,自然不甘心就此打住,索性起身繼續做慷慨陳詞:“遠志小草,如今已經彰然有判!生民更渴於治,此亦人心所指。殿下如今或為諸情所困,不得不頓足關西,但這種種約束,也並非無計可解。須知如今宗家,尚有一器待用。廬陵幽在,只需待時而引。往年殿下壯功遭逐,若再……”

李潼見李千裏並不適可而止,反而更作強言,勸他迎回三叔李顯,眉頭便皺了起來,並不說話,只將佩劍擱在了案上,望向李千裏的眼神也變得冷冽起來。

李千裏見狀,心中頓時一驚,忙不叠深拜在地,但口中仍作強辯:“廬陵於朝內,一片陌生,若得殿下招引歸朝,凡所計意,俱出殿下,此誠可為墊足登高之器!殿下方今守於祖業,朝廷欲制難制,一旦廬陵歸京,更成分庭之勢……”

“此言散於春風,不傷宗家和氣!郁林王既為宗家耆老,還是應該常作匡正之計。言外的深意,我不以罪孽視之。寶劍常自磨,所殺何止千萬,但唯能容納在我情中者,此中血肉不忍試此鋒芒。”

李潼垂眼望著匍匐在地的李千裏,抽劍輕彈沉聲說道。

李千裏見雍王反應大悖於他的預期,心中已經是惶恐至極,可在聽到這番話後,不免又生出一二僥幸之想。看來自己這番進言,終究還是被雍王聽進了心裏,只是因為彼此交誼仍淺,雍王才不對他作正面回應。

“狂言妄進,確失分寸!幸在殿下大量包涵,王教深刻,必謹記於懷,凡有言行事跡,絕不敢遠在殿下情義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