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9章 赤嶺為界,阻敵阻我(第2/2頁)

雖然只是聽取了楊巳的片面之言,但欽陵已經能夠從當中分析出許多東西。唐國滿朝人傑,這一點他深有感觸,但滿朝俱不能制的武太後,卻被一個少輩輕松反制,這少輩怎麽可能只是一個虛偽兼囂張的紈絝?

一念及此,欽陵又長嘆一聲,不乏感慨道:“往年我說羨慕唐國法度,你等嘴上或是不敢駁言,只怕心裏多少是有些不認同罷?現在所見唐國一個少年王者權勢攬得,就敢揮刀直屠那些元從的高門,殺得他們族枝散盡、遠逃外邦,能不讓人羨慕?”

“雅礱、藏茹那些大酋們,他們就恃其元從的資格,為疽為毒,阻我國計。若無我們這一眾新族傾力輔佐,雅礱小子憑他祖輩薄弱積儲,能穩為高原王者?如今他卻憑著那些疽毒來壓制我,可不可笑?”

吐蕃發起於山南雅礱,本來是高原上勢力不大的一個聯盟,內部自有一大批的山南大酋為其黨羽。欽陵將衛藏四茹比作關中,不僅僅在於地理意義上,更在於這些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

雅礱那些大酋們,既是吐蕃得以立國於高原的基礎,同時也是困擾吐蕃更近一步的障礙。松贊幹布之父正是被這些山南老人們所毒殺,少年的松贊幹布從其母族借兵得位,之後將王都遷到山北的邏娑,本質上也是為了避開那些山南大酋們的鉗制。

這一點,跟唐國自關中遷都洛陽之舉便極為神似。關中的勛貴世家們聚眾鬧亂、扶唐代隋,而山南雅礱那些大酋們同樣不遑多讓、甚至更有過之,簡直可以說弑君成癮。

吐蕃還在山南一隅的時候,數代贊普接連死於非命,幾乎都是在子息剛剛成人之際。

雖然沒有文字記載,且部族中穿鑿神話,言是贊普代神牧民,有子為嗣即魂歸天國休養,但撥開表面迷霧,本質就是赤裸裸的弑殺!

或者是少壯的兒子不甘心一直被父親壓著,或是那些山南大酋們不願贊普長久把持權柄、獲取到足夠威脅、動搖他們的力量,總之歷代贊普罕有善終。

這一情況一直持續到噶爾家族當權,仍然無有改善,以至於國中許多人都陰謀論噶爾家也在謀弑贊普。

但這話真冤枉噶爾家了,祿東贊父子俱有雄圖,絕不像雅礱大酋們熱衷於圈地自尊,他們自知自己面對是怎樣強大一個對手,所以也需要國中局勢能夠長期保持穩定。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噶爾家族根本就不屬於吐蕃山南舊人,他們父子想要執掌國務權柄,還是需要借助贊普的威望來實現。否則,欽陵也不會任由這一代贊普長大成人,並事事與他進行刁難爭權。

至於松贊幹布之後仍然罕有長君,或許是數代以來遭弑壯夭,已經成為慣性了也未可知。

別的不說,當聽到唐國那個雍王在長安揮起屠刀、痛殺那些關中勛貴元從,欽陵真的是羨慕不已。這是他一直想做但卻不敢做的事情,無論是實際的實力對比,還是吐蕃政權的穩固性,都不足以支持欽陵這麽做。

拋開心中的羨慕,欽陵指著兒子說道:“近日你就返回邏娑,代我祝賀贊普納妃,並將唐國宗王率軍登隴的消息帶回去。”

弓仁聞言後連忙點頭,並附以自己對此的認知:“阿父是想借助那唐國親王的名號,讓國中放棄別的想法,專心備戰於青海?”

“當然不是,那唐國的雍王名望仍輕,不足以讓國人打消貪念,但卻能讓我留在伏俟城。順便稟告國中,我支持發兵西域,但卻不能太仰恃阿史那俀子,那小子人如其名,就是一個秉性軟弱、不能相謀大事的蠢物。熱心出戰的那幾茹,讓他們多出甲兵,否則我不會準許贊婆犯險出戰!”

欽陵此前不贊同繼續在西域投入作戰,一則是相對於唐國,吐蕃在西域經營日淺,又沒有能力像唐國那樣維持太多大軍駐紮,即便攻克四鎮,也只能扶植當地的傀儡,事實已經證明,西域那些胡國根本就不靠譜,誰來就倒向誰。

二則國中那些權貴們見識淺薄,相對西域重要的戰略位置,他們更熱衷搜刮財富,如果搜刮過甚,留下太深的惡名,也不利於跟唐國在西域持久的競爭。

可是現在,他卻看到一絲隴右破局的良機:“唐國少王西來,必是心存雄圖,但其人謀略深淺未知,兼有黑齒常之這個老將坐鎮,縱有所圖,未敢輕進。讓他知我國大軍強使西域,才有膽量輕進青海,屆時再造戰機,一舉圍滅!”

一道赤嶺橫隔兩地,唐國誠是對青海不忍徹底放棄,而欽陵也對赤嶺以東的隴右垂涎不已。

此前兩場大戰雖然克敵,但吐蕃軍眾也是損失極大,根本就無力再翻越赤嶺以擴大戰果,現在唐國一隅之兵若敢圖進,欽陵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