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7章 受命於母,人間未有(第2/2頁)

可是現在聽李昭德所言,則是避重就輕,直接繞開了這個敏感話題,只是專注於案事的審問過程。

王美暢聞言後心中也是一喜,更加由衷感受到跟隨於強勢之人身後做事是多麽爽快。像他早前組織的那個小圈子,一個個軟了吧唧,說話比誰都狂,於事只能從心。

可是現在,他跟隨在雍王身後,在長安城殺得過癮,回到神都後能倨見宰相,現在就連出名強勢的李昭德都對雍王關照有加,真的讓他有種在權勢之中自由蹈舞的爽快感。

等到李昭德發言完畢,王美暢也連忙再次出班說道:“臣此次歸都,雍王殿下也有教令細囑,著臣將一應人物卷宗入送南省,必要時也可身在刑堂接受審察。此案認證物證俱在,不懼翻查!”

說話間,他又遞給李昭德一個自覺能夠表達出他善意的眼神。

李昭德只是眼角瞥了一瞥,微微點頭,然後又望向殿上的皇嗣,等待皇嗣做出回應。

李旦如今到不需要特地避開禦床而專設一席,直接居上而坐,聽完王美暢的陳述與李昭德的態度表達後,他先是低頭沉吟片刻,然後長嘆一聲:“我承命荒唐,失德寡恩,竟讓幾家元從勛貴都相悖失恭,犯此重惡,實在愧與諸卿議論此事。政事堂就此專議,盡快拿出一個章程出來,給宗廟先祖、給天下士眾一個交代!”

“政令缺失,教化虧敗,此臣等之罪,皇嗣殿下實在無需自責!”

皇嗣話音剛落,宰相狄仁傑也出班作拜,並開口說道。

此言一出,諸宰相也都不能安坐在席,紛紛起身叩拜請罪,並寬慰皇嗣。

但皇嗣還是一臉傷悲,不能釋懷。這次朝議本就是一次臨時的集會,主要便是聽取王美暢奏事。現在皇嗣已經無心議事,索性便直接罷朝,交由政事堂就此商討。

本來王美暢也該前往政事堂繼續奏告細節,以供宰相們深入討論。不過退朝之後,他便被皇嗣召入了大內。

“丈人此行辛苦了,西京局勢能作初定,也了卻了我與朝堂諸公一樁心憂。”

大內閑苑中,李旦以家禮接待了王美暢,彼此入席之後,便又對王美暢說道,語氣雖然和緩,但眉宇之間還是有幾分憂色:“我知西京鬧亂事關重大,需要從速治定。但此番追問罪事,還是有些殺戮過甚。或許我過於仁弱,但掌國伊始,便屠殺元從,終究還是難免愧情啊!”

雖然皇嗣言語中並無責怪,但王美暢也能聽出皇嗣是有些不滿他們在西京殺戮名族,他心裏不免有些慌,默然片刻後才說道:“此番嚴刑,實在是迫不得已。西京名族勾結亂民,興鬧舊宅,若不嚴懲,朝廷威令暗弱,恐怕更難控制那些驕悍之輩!”

“唉,我並非責怪西京濫施刑威。但丈人你,終究是體面名臣,雍王付你如此小用,還是有些欠妥。”

李旦嘆息一聲後又說道,他並不希望自家丈人擔上一個嗜殺刑卒之名,因此又說道:“娘子體弱多病,家人更該修持陰德,況丈人河東名流,天家榮戚,實在是不該深沐血腥!”

“臣多謝殿下體恤厚愛,但臣此番推案,並非雍王強使,而是主動請求!”

王美暢聞言後便正色道:“殿下仁義淵博,但治國治民,不可獨仰此道!西京鬧亂,臣親眼所見,勛貴諸家罪惡累累,若非他們恃舊驕狂,西京未必至於此禍。臣一想到這些賊戶們盜竊俸祿不止,還要興亂寇掠,不治之名卻要由皇嗣殿下領受,便恨不能殺盡這些賊戶,彰顯朝廷威令!”

“唉,該要怎麽說呢?其實如今神都朝情,遠不像表面這樣平靜。元月改號唐隆,但遲遲未進一步,人情雜亂,紛爭無窮啊!”

李旦一臉愁容,看著仍未領會他意思的王美暢繼續說道:“我並不渴求大位,但使社稷安穩、家人安康,便再無所求。但朝廷之內圍繞於此竟日爭論,我每每在朝聞此,都有如坐針氈之感,汗流浹背,不能自安。”

“殿下此想謬矣!神器所歸,天下共識,當居不居,反受其害!舊年諸多辛苦,身受心感,如今終於迎來革命,諸事歸好,豈容再有懶志之想!”

王美暢聽到這裏,已經長身而起,正色說道:“臣雖不器,但夙夜都以皇業前程為畢生大計,只願能為殿下分憂少許,便雖死無恨!”

“可惜世上,能如丈人此般忠誠者終究是少啊!”

李旦伏案長嘆,神情間的憂愁還要甚於此前幽居之時:“群臣勸進,但卻言不能一。昭德等希望我能以皇太子而受命,余者則盼我上承天皇、直領大位……我、我也不知該要怎麽選、該要怎麽辦。世間未有受命於母的道理,可是聖皇……唉,這種事,除了能與丈人這樣真正親近者稍作吐露,我也不知該問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