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7章 受命於母,人間未有

神都皇城西朝堂中,王美暢獨立於班列之外,慷慨陳詞,所述自然是此番長安定亂事跡種種。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西京十幾家勛貴洗劫官庫的罪事。

此日並非大朝,朝堂上參議諸眾,除了政事堂一幹宰相們,便是南省各部以及寺監官員,當然還少不了諸憲台禦史們。

聽到王美暢的講述,殿中眾人神情各不相同。

其實相關的情況,神都這裏也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畢竟正如楊齊莊所言,兩京之間道路通暢,往來頻繁,就算雍王控制住了潼關,頂多大隊人馬的調度略存阻滯,但消息的傳遞所受到的影響並不大。

而且在西京動亂前後,也有眾多關隴人家的族人們向神都而來,因此關中發生什麽事情,神都這裏基本上都能隨時跟進了解,即便是有滯後性,也不過幾天的時間。

正因如此,韋巨源等人才早早便出城迎接王美暢,希望能夠誘惑兼逼迫王美暢在正式稟陳的時候,立場能夠稍作偏轉。可是王美暢的強硬出乎他們預料,雙方不歡而散。

但就算了解得再多,終究不是正軌途徑得來的消息,訊息的準確性與翔實性都不足,讓人一知半解、既驚且疑。

所以當王美暢正式入朝陳奏始末時,眾朝臣們心情也頗不平靜。各自感受且不多說,許多人在聽著王美暢的講述時,視線忍不住在宰相韋巨源以及觀國公楊嘉本身上來回轉移。

兩人雖然都是出身關隴巨族,但還是有一些不同的。相對於勛貴色彩,韋巨源所出身的京兆韋氏更多的還是一種世家風範,與關隴勛貴群體並沒有那種休戚相關的深刻利益往來。

勛貴主要還是武功傳家,而京兆韋氏本身則是經術名門,講到政治上的聲譽與社會名望,並不遜於山東名門。而且因為祖籍關隴,不乏皇親國戚,根基要遠比單純的山東名門與關隴勛貴都要深厚得多。

所以嚴格來說,韋巨源還不是關隴勛貴們在朝中的最大代言人,起碼是不如死掉的豆盧欽望與關隴勛貴們的關系密切。

至於關隴勛貴的真正利益代表,還是觀國公楊嘉本,乃舊隋觀王楊雄之後,這才是根正苗紅的關隴勛貴。

此時殿中群臣頻頻打量二者,心中也是不乏疑竇。

雍王在長安所作所為、木已成舟,現在的重點是,朝廷該要如何評價、如何回應雍王這番行為。

究竟是峻法刑眾、刻薄名族,還是善用恩威、大功於國,這無疑是一個相當深刻的問題,不僅僅只是眼下的重點,而且還能決定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的朝情走向。

毫無疑問,觀國公楊嘉本與犯法伏誅的關隴那些勛貴人家要更加密切,甚至其中被斬殺的還有楊嘉本的族親。可為什麽此前出面的是韋巨源而非楊嘉本?

韋巨源雖然出身關隴,但頗有世族矜傲,不怎麽看得起那些武勛傳家的勛貴們,平日裏也少有往來。擔任宰相以來,也乏甚亮眼的表現,可是這一次居然不惜羽毛、主動出面為長安的關隴勛貴發聲,這實在讓人忍不住深思。

至於觀國公楊嘉本不出面,倒也很簡單,無非虛名不小、其實難當。雖然擔任南衙首席大將,可這段時間所體現出來的能力,完全不匹配其官職。

像是此前召入神都的兩萬代北道軍士,本來是極為難得一個壯大權力的機會,結果直接被政事堂收走,由政事堂分配補入兩衙。楊嘉本在這當中,完全沒有體現出競爭力,以至於被人戲稱閨中大將,深居不出。

韋巨源這一次出面,雖然在王美暢那裏碰了一鼻子灰,但也總算體現出不再安於現狀的趨勢。再聯想楊嘉本的不作為,很有可能韋巨源是打算接替楊嘉本,為關隴勛貴代言。

一念及此,眾人視線又轉向了宰相李昭德。李昭德乃是如今朝中當之無愧的第一宰相,現在韋巨源流露出不安現狀、想要伸伸手腳的意思,這會不會影響到李昭德針對西京事務的態度?

隨著王美暢陳奏完畢,不待群臣發聲,李昭德便先越眾而出,開口說道:“神都革命,百事待興。西京陡生鬧亂,祖庭不穩,海內震蕩,人不能安。

雍王殿下臨危受命,應對機敏,不失撫恤之仁,彰顯刑令之威。若西京事情果如王參軍所奏,此誠應訴宗廟之事功,臣請三司復核參定,案事無疑後制告天下,並盛犒王師此功!”

眼見李昭德站起身來,王美暢心裏是有些發慌的。須知此前不久,正當他沉浸在人生高光時刻時,就是被李昭德一腿蹬出了朝堂,至今思來猶有余悸,心裏對李昭德也是忌憚有加。

其實他們在長安審理此案的時候,也是有司法漏洞的。雍王節鉞之權雖大,有生殺任免之權,但這一次所處斬不乏品爵在身,按照規令,應該是先明奏朝廷、奪其爵號,然後才能施以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