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5章 慎之慎之,勿負乃祖(第2/2頁)

不過剛才聖皇陛下那副震怒姿態,讓他至今思來仍有余悸,武承嗣已經泄氣,一時間也不敢再回殿堂承受怒火,幾人湊在一起商議一番,索性先去玄武城暫作落腳,由武三思等人出面奔走,聯絡朝士作議此事。

與此同時,新婚的代王一家也已經抵達了端門外,請求入宮見禮。

本來這種家禮,是不該從南省入宮,不過李潼剛剛得罪了武承嗣,當然不敢再去玄武門招搖,失禮就失禮,畢竟小命重要。順便讓他奶奶看一看,我只是一腔孤勇的花架式,得罪了武承嗣後,現在嚇得宮門都不敢輕入。

不久之後,有宮官行出,將代王一家由隔城引入大內中,王妃鄭氏被引入別殿與先一步出發的房太妃與太平公主匯合,至於李潼則被安排在了偏殿中。

李潼在偏殿中一坐就到了正午,自然覺出了不尋常,須知按照正常的禮程,他們在禁中參拜之後,還要轉去孝敬皇帝廟祭拜,然後再歸邸接待賓客。

眼下被他奶奶晾在這裏,自然不算什麽好事,但幸在也沒發生更加惡劣的情況,比如武家那幾個貨沖進宮裏來以多欺少的淩辱他。看來,他奶奶是已經暫時壓制住了那幾個玩意兒。

眼見時間將入午後,李潼才終於得到召見,登殿之後不見別者,只有他奶奶武則天端坐在殿上,侍立的女官宮婢們一個個斂息凝神,使得殿中氣氛緊張又壓抑。

李潼趨行入前作拜,還未及擡頭,殿上已經響起了武則天低沉嚴肅的聲音:“誰給你的膽量?”

李潼自是做好了遭受詰問的準備,聞言後便低聲道:“臣孤弱一人,陡遭發難,一時……”

“你是孤弱?強使府員,窮驅坊丁,堂堂王邸,須臾攻破,若魏王當時在邸,怕將遭不測!如此兇惡的行徑,是你狡言孤弱自怯能夠免責?”

武則天拍案怒聲,眉眼間滿是凜然。

李潼則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臣不敢奢求免責,惟求能詳陳事情前後。恩親眷顧,臣幸能論成人事,結誼山東名門,竟日喜樂陶醉,盼能十全十美,不負群聲稱贊。殊榮在享,豈敢有一二尋釁滋事之念?

薛師與我,舊情長遠,不知何事存隙、竟得反目,率引徒眾千數之巨,障車刁難,舊情痛失,陡遭非禮。

閭裏徒眾陰結暗聚,沿途追擾迎親儀仗,丈人鄭融門風嚴謹、禮儀端莊,因此擾亂,竟不得不逾越禮規,持杖駕車、護引新婦。

當時擾亂,絕非短時立就,金吾衛巡察閭裏,竟無片言遞告,主事者心跡如何,臣不敢深論。”

講到這裏,他又深拜下去:“臣與魏王,積釁非是短日,何以積此,臣亦不敢論深。累卵之患,崩於一夕,倉促之間,內外失顧,當時惟念直溯根本,唯恐良緣敗壞,不敢喧鬧於長街,只求從速定勢於坊內,遂作悖行。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臣於勢中、只是淺行,但有一二進退余地,大婚在即,又怎麽會輕作這種孤擲險計?螟蛉幼蟲,指觸既飛,人意未必加害,恐於力弱而已。臣荷受皇恩,締結名族,恩情糾纏,不敢浪言輕棄,魏王惡我,既不能走遁以避,唯示以獠牙……”

你說你到底嚇唬我幹啥,老子走到這一步,一半的原因在你吧?武家那些貨本來就掌握畿內近半的禁軍,現在又跟薛懷義攪和起來,突然發難,我知道他們是逗我玩還是要碾死我?你有空責怪我肆意妄為,咋不說說你那侄子心胸狹隘?

武則天坐在堂上,目光閃爍,片刻後才又說道:“你禮求周全,情急失措,但那些府佐,不能勸導少王、妥善應對,不可輕饒!”

李潼聽到這話,免冠再跪,說道:“臣素以薄才誇巧,既然有罪,不敢求脫。亦知魏王遭此災難,王者盛怒,豈卑流庶眾能解。臣既破其邸,願舍邸相贈,還歸舊業,閉門自省。臣年華仍長,起伏只是修性,魏王馬齒增生,春秋積厚,更兼體魄虛潰,一旦氣結損於造化,臣罪大矣!”

說別的都是虛的,我年紀還輕,就算想搶班奪權,也還等得起。但是武承嗣這家夥一把年紀,身體又不好,誰能保證他還有沒有耐心?

武則天聞言後,頓時拍案而起,戟指李潼怒道:“慎之、慎之!你是逼朕加你嚴懲!”

李潼伏地深拜,低聲道:“臣忤逆宗長,罪有應得,若無嚴懲,家法則是虛設,恩親更如何垂教親徒?只盼臣一身之損,能讓魏王郁氣紓解,無涉更多。臣一身所有,在情則應當,在事則非分,生人至此,本非必然,言出肺腑,絕無矯飾!”

武則天緩緩步下陛階,行至李潼身前,彎腰撫著他的發頂,口中喃喃道:“慎之啊慎之,不要辜負了你祖母!我孫人物絕倫、敢當能事,你祖母是真的以你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