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5章 慎之慎之,勿負乃祖

殿中二王繼續聲色俱厲的控訴著代王,他們自知那小子狡黠難當,眼下是被婚禮困住、沒能及時趕入宮中,換個時間未必還能再有這種暢所欲言的獨白時刻,自然是各種誅心之論不要錢的往外湧。

隨著二王傾訴,殿上的武則天臉上也已經沒有了怒色,轉為神情凝重的思索。

就這樣過了小半個時辰,東方已經露出魚白,又有宮官入告左羽林大將軍麹崇裕歸宮復命,武則天這才端正坐姿,示意召麹崇裕登殿。

待麹崇裕登殿見禮完畢之後,武則天才開口問道:“禮程後半,還有什麽波折?”

麹崇裕聞言後便搖了搖頭,說道:“迎親隊伍依時入坊,後續禮程如序進行。”

武承嗣又叩告道:“臣自訴或是不乏怨情,但請陛下垂問交河王,代王是如何踐踏臣家?若臣所言有虛,甘受刑罰!”

說話間,他又指著麹崇裕說道:“交河王無需忌憚,只需訴你所見!”

麹崇裕聞言後便皺起了眉頭,但在魏王連番催促下,只能垂首說道:“魏王邸確是遭強力破壞,門閣多損……”

他是聖皇陛下肱骨信臣,雖然不想涉入二王鬥爭,但也沒有多少忌憚,便將自己所見稍作陳述。

武承嗣還恐麹崇裕描述得不夠細致,還要發聲催促麹崇裕繼續補充,但武則天已經擡手說道:“少輩作婚,還要有勞麹卿看顧,非情強使,實在失禮,且歸第休息罷。”

打發走了麹崇裕之後,武則天臉色又是一變,敲案嘆息道:“坊中事跡如何,說到底只是家事,何必強引大將頻曝家醜!”

武承嗣聞言後又瞪起了眼,悲聲道:“如此惡行,能作家事視之?天家本就無私,臣在宗為拙長,在朝亦有虛尊,國法家規,代王全都無顧,如此狂悖,讓人膽寒……”

“夠了!你也知你在宗在朝都有一席?登殿所說這番蠢話,可有一點這樣的自知?生人在世,豈有萬事俱順、萬眾俱恭?就連朕,都竟日如履薄冰,博大推人,盼能廣納群才,不敢作勢不兩立的狂言!國恩宗眷,在你眼中是怎樣輕微事務,能一言輕棄?能任大者,不以才取,唯重志堅!”

武則天繼續拍案怒聲道:“代王事跡如何,暫且不論。你這樣的狹計輕率,配得上你而今所享?君王在你看來是如何偏頗?世道在你看來是怎樣乖張?究竟是人事離奇,還是你心胸狹隘?可笑、可笑!心腹中的族子且要狂言棄朕棄世,朕將何以面對天下蒼生?”

眼見聖皇如此震怒,武承嗣一時間也是愣在當場,片刻後才倉皇下拜,再也沒了此前那種怨氣沖天的氣壯:“臣不敢,臣只是、只是悲憤結懷、郁氣……”

怒氣勃發,鎮住侄子之後,武則天又長嘆一聲,垂眼望著武承嗣,有些怒其不爭道:“你一番蠢話長吐,但有一點沒有說錯,後進小子,恃才薄你。代王今次所為,的確是有失禮教,但這只能是家門內的閑情互擾,決不可喧噪庭外!他若真是秉性狂悖、逆骨橫生,難道諸山東禮儀門庭都不能帶眼識人?”

聽到聖皇這麽說,殿下的武家二王神情俱都一愣,才醒悟到這一點,他們這裏給代王潑臟水潑的挺盡興,可是宮外山東人家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們的立場啊。

“代王巧詐,能隱惡自飾,他……”

武承嗣還待爭辯,武則天已經擺手道:“這件事,朕已經知道了,會給你一個交代,余者無復多言,退下罷。”

武承嗣聞言後臉色漲紅,愣了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哀聲道:“臣已無、已無歸處……”

武則天聽到這話後稍作沉吟,片刻後才又指了指梁王說道:“兄弟友愛不失,遇事相攜互助,梁王先騰空半邸,供你兄長暫居。”

兩人失魂落魄退出殿堂,待至偏殿後,其他武家人紛紛上前詢問,待聽到這一樁臨時的安排,武攸寧拍腿懊惱嘆息道:“兩位殿下真是失算,代王悖行是小,魏王失家為大啊!余者俱不足論,王道浩大,天家尊貴,廣廈華堂,怎麽能讓王者漂泊江湖!若只陳情此節,魏王或許已經能……”

聽到武攸寧這麽說,二王也是有些傻眼,特別是武承嗣,更是糾結得五官都皺在了一起。他登殿之際,只是滿懷的忿恨,咬牙切齒勢要攻訐代王,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還能借助此事達成更多。

懊悔之余,他緊緊抓住武攸寧手臂說道:“現在陛下已經有所示意,還能不能再作挽回?”

武攸寧嘆息一聲,沉聲道:“無論如何,殿下不可入住梁王邸,一旦循宜就低,再要企高那就難了!既然陛下不願朝士追究代王事跡,那就要申論該將魏王殿下置在何處……”

聽到武攸寧這麽分析,武承嗣一時間也是心亂如麻,跟他能不能入住春宮相比,與代王的糾紛只是小事。這麽看來,代王摧毀了他的府邸也並非全是壞事,又給他提供了一個不錯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