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5章 東宮舊人(第2/2頁)

李潼被楊緒這過分的熱情與卑微搞得很是不自在,正待抽足掙脫,坊中其他管事又都紛紛上前見拜,一陣人聲雜亂,久久不息。

李守禮這會兒得意洋洋,念及前後迥然不同的待遇,哈哈笑道:“你們這些坊吏短視,舊來我兄弟出入,只作無物,卻不想後來非我兄弟勤策,哪有後來誇美余事……”

此言一出,在場諸眾俱都神色訕訕。李潼則沒好氣瞪了李守禮一眼,這種想法放在心裏美一美就好了,說出來都不夠丟人的。他們兄弟好歹王爵在身,在內教坊再怎麽抖,那也是威風有限。

但也不得不說,內教坊諸眾這一份過分熱情,除了窺望聖意恩眷之外,對永安王也真是由衷佩服。

武德年間,內教坊初設還是按習雅樂莊重之地,但後來隨著俚俗浸染,定位越來越模糊,雖然仍掛靠於司禮寺下,但漸被視作卑賤場所。

永安王今次於內教坊擴編《萬象》大曲,盛演於大酺典禮前後,內教坊諸眾也因此獲益良多,形象得有大大提升。

像是李潼慣用部頭康多寶,原本僅僅只是一名樂部部頭,卻因為在編曲過程以及參禮獻樂中的表現,被正式授為太樂坊宮教博士,並得到一個將仕郎散階。

雖然太樂博士不屬在品的官學博士,但從樂工升為博士,正常途徑都需要苦熬十幾二十年的光景。至於將仕郎這一散官,對於樂戶賤籍而言更是一次質的飛躍!

另一部頭米白珠,也得授流外五品的典事,這會兒見到永安王,更是樂得髯須、毛發直顫,恨不能五體投地以表達自己的感激與恭順。

聽到這幾人各述所獲豐厚,再想到自己被逼得走投無路、只能再回內教坊混日子,李潼覺得他又要酸了。

不過即便是酸,也應該歸為幸福的酸吧,這些人因他受惠,勉強也算是他的小班底了。別看你們現在笑得歡,等段時間要是我被陷害,你們要做好切腹證我清白的準備!

一眾人鬧哄哄的將三王迎入坊中,受此氛圍感染,李潼心情也好轉一些,隨口吩咐一些擴編新曲的準備事宜,便與兩個兄長入直堂閑坐。

待到諸眾各自散去,宦官楊緒又讒著臉趨行上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壓低聲調說道:“此前人多眼雜,諸事不敢細陳。此前出入因有怠慢,奴至今思來憂恐欲死……”

“免禮罷,閑來走戲,誰又樂意聽你厭聲。”

李潼擺擺手,有些不耐煩。他此前是腹誹得勢了要把這宦官再騸一遍,但也只是噱念,而且說起來,這個楊緒對他們兄弟還算恭謹,內教坊別人都不願搭理他們的時候,唯此人應酬奔走,犯不上沒完沒了的計較。

楊緒聞言後卻不起身,語調更變得悲戚起來:“大王自是寬宏大量,不追草芥疏悖之罪,奴卻不能自恕,晝夜煎熬,並走告門義阿耶。阿耶知我觸犯貴胄,連日怒斥,並請座前告罪,求大王施恩一見。”

李潼聽到這話倒好奇起來,擡手道:“召你阿耶入此吧,可以見一見。”

楊緒聞言後又再拜告謝,然後才膝行退出,不久之後便躬身引領一名緋袍的老年宦官行入進來。

太監自然不可能生兒子,但卻可以收幹兒子,甚至到了唐中期宦官勢大以後,五品以上中官可以收義子一人並繼承蔭祿,也算是身殘志堅,傳承香火繼嗣的意志很頑強。

那名老宦官被楊緒攙扶進來,其身後還跟著另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如果不是因為身穿宦官服飾,李潼還以為或是禁軍賁士,但就算是禁軍賁士,都少有如此英武。

但很快,那個老宦官叩拜聲又讓李潼大感吃驚:“門仆楊沖,拜見三位大王!”

雖然宦官就是帝王家奴,但這所謂門仆可不是能夠隨便稱呼,聽到這老宦官如此自稱,堂上三王俱都齊露狐疑。

楊緒見三王面露疑色,連忙上前解釋道:“天皇儀鳳年間,阿耶曾恭事內坊。”

聽到這話,李潼才有所了然。內坊便是太子內坊局的簡稱,而太子內坊局於東宮便類似禁中內侍省,難怪這個老宦官以門仆自稱,原來還是他亡父李賢的東宮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