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7章 永昌元年(第2/2頁)

李潼不確定這一任命跟自己關系多大,是武則天還是其他人的意思。想想歐陽通這麽大年紀被外放這麽遠,辛苦是難免。

但此刻的他就算想幫也幫不上,也只能安慰自己,這位老先生暫時離開中樞也好,真待在中樞反而活不久。心裏盼其能熬得過貶謫的辛苦,未來得有相見之日,向他請教書道疑難,起碼有機會當面告訴對方,自己是感激他為自己一家所做的爭取。

年時諸事,瑣細充實,時間很快就到了除夕守歲。這一夜仁智院也是一改往常落日即熄燈入眠的習慣,彩燈張掛於廊,廳中巨燭燃燒,一眾家人團聚在太妃房氏居舍中廳,說著一些討巧的吉祥話,一個個都是喜色盈盈。

饒是素來與家人不太親睦的張良媛,此刻席中也是偶作淺笑,間或追憶早年冷清,與太妃並鄭金等俱都眼眶泛紅,大有不勝唏噓之態,但講到未來,眉眼之間又泛起許多神采。

逢年過節,小孩子最是高興。入夜之後,整個仁智院便回蕩起小妹李幼娘歡快笑聲。這小娘子幼來淒苦,這一個新年對她來說真是全新體驗,裹著簇新的棉衣披裘,圓球一般直在廳中廊下打滾,間或嬌嗔控訴二兄又來戲她欺她。

李潼眯著眼,懷擁一個金絲小暖爐,像一個老幹部一樣軟偎圍榻,這邊聽房氏等長輩們唏噓絮叨,那邊則看著不著調的李守禮和李幼娘的嬉鬧,間或與長兄李光順閑聊幾句。

對於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新年,他心裏沒有太大感觸,此際也不願多想前程如何,只盼望明年今日,一家人還能齊齊整整……這念頭也是有點不吉利,心裏呸了幾聲,只盼明年今日,高屋軟衾,無憂無慮。

不獨仁智院這裏,大內其他地方要更熱鬧,甚至就連千步閣禁軍哨崗都掛起了彩燈,沖淡了幾分肅殺,夜色下望去反有幾絲俏皮。

至於那座新建成的明堂,則更是華美的不得了,甚至就連最上方那鐵鳳都有燈火渲染,似展翅翺翔於天空中,一如那威風凜凜的神皇,俯瞰整座神都,淩駕於整個大唐之上。

夜中大內響起悠揚的鐘聲,宣告著萬象更新,新年已至。

仁智院已經有些精神懨懨的眾人,這會兒再振作起來,在內以太妃房氏為首,在中庭以嗣王李守禮為首,小作祈禱之禮。三王都未開邸,並無獨立家廟,他們亡父李賢如今還葬在巴州,聚土為靈,莊重遙拜。

“可惜今年慈烏台終究未成,盼明年今日,先王魂靈可得安所。”

太妃語調顫抖,講到這裏,又是難免清淚長流。

祭禮草草,之後一眾家人各自散去,只在中庭留下幾人續蠟添油,徹夜亮堂。

李潼返回居舍便解衣入眠,只覺剛剛打了一個瞌睡,迷迷糊糊中又被驚醒。外間諸多嘈雜聲浪,震得窗紗都頻頻顫動。

“外間什麽動靜?”

他揉著眉心從榻上坐起,自有宮婢匆忙上前加披裘袍。

“元旦賀新,外間諸相公正率群臣入則天門、登神宮,想是禮聲……”

聽到這一回答,李潼愣了一愣,心中轉又有些可憐他的四叔李旦。

他這半年心境流轉,自覺涵養氣量實在不夠,料想自己如果待在李旦那個位置上,此刻也端坐於萬象神宮中,心態只怕是要崩成碎渣。李旦卻能咬牙硬熬下來,且一熬就是一二十年之久,也實在是常人所不及。

元日午後,皇城南面則天門響起山呼人聲,在宮室樓台之間輾轉傳播,傳到仁智院已經完全分不清內容為何。但李潼卻明白,這是武則天駕臨則天門,宣布改元永昌。

即日開始,便是永昌元年,但這個永昌年號連一年也沒昌過去,年尾十一月,再次改元載初。

仁智院外大事頻頻,院內也多年節瑣細,幾天的光景眨眼而過,元月人日如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