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9章 生人探幽

但之後薛懷義張口,才讓李潼稍稍放心,卻又轉憂其他。

“王有通玄魂遊之能?我偶聞風傳,所知片言,是否真有此事?”

聽到薛懷義這麽問,李潼心弦陡然繃緊,並下意識身軀後傾,稍稍拉遠與薛懷義之間的距離。

那滿身香油、香料味道,實在是有些嗆人,但由此也知他奶奶真是不年輕了,五感六識都有遲鈍,這麽沖的味道也能受得了。

做這些小動作之余,他腦海中也在思緒飛轉,薛懷義突然提起這個問題,什麽意思?只是他自己好奇,還是得了他奶奶授意?

他心中快速思忖,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或玄或異,往往都是風聞多於目睹。窮究之下,無非誇言妖異,邀寵眾情,真有其事者寥寥無幾。”

“正是這個道理!譬如年初春官……咳、咳……”

薛懷義這一時失言,不獨自己幹咳掩飾,就連李潼也嚇了一跳。雖說武承嗣那把戲如何,誰都心知,但他也真的是不敢聽。

“不過,王之玄異,自出禁中,我不獨耳聞,還翻有舊卷,籍上載明,王於仲夏真是不治,但卻續命至今,這難道還有假?”

薛懷義又瞪大眼望著李潼,並表示自己可不是輕信謠言,那是真做了一些準備才登門來問。

李潼聽到這話,更覺頭大。他死而復生這件事,雖然最開始是打算利用一把,但經由上官婉兒提醒,也意識到當中不可控的變數實在太多,之後便也不再多作宣揚,只將此當作向親密家人解釋自己醒來後性情大變的原因,在外不敢多提。

幾個月時間過去了,這件事也漸漸冷卻下來,沒成想現在又冒出一個薛懷義對這件事表露出極大的興趣。且不說對方真實意圖是什麽,單就對方這一特殊身份,李潼也實在不敢再信口開河、大放厥詞。

薛懷義也察覺到李潼一臉的遲疑,指甲刮著微有胡茬的下巴側首想了片刻,然後才又開口說道:“玄異事跡,往常都是聽說居多,身邊近畔還真是少有親見。我又主修《大雲經》,佛典多講死生輪回,也實在耐不住好奇。王是天孫,我則內仆,彼此之間,還是不該俗情疏遠,何者不可言?”

聽到這番話,李潼簡直不知該從何處吐槽,他已經算是敢想敢說,但較之薛懷義還是小巫見大巫。什麽叫不該俗情疏遠?意思是我得給你送面錦旗,感謝你榻上盡忠,給我奶奶一個快樂晚年?

先不說疏不疏遠,你那滿腦子淫靡畫面,敢說我也得敢聽啊!

不過薛懷義這略顯急切殷勤的態度,還是讓李潼想不明白。歸來一路,他還在想著該怎麽主動打開話題,卻沒想到見面後反是薛懷義對他追問不休。

至於因佛經之類好奇,他自是不相信。這家夥如果真有這麽謙遜好學,未來不至於逐漸喪失競爭力,讓位於內虛的沈南璆。

但見薛懷義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神情,他在稍作沉吟後,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死生大境,生人絕難通遊。彼境生機滅絕,本非良善所在。薛師福澤綿厚,金光蓋身,自然無懼邪祟,諸處可涉。守義久病之軀,魂靈虧耗,實在不敢張目洞幽……”

“嗯……嗯?”

薛懷義聽得認真,見李潼只是淺言輒止,又有些不滿的看了他一眼,狀似有幾分糾結:“我來問你,自是只聽真知親見,問的兇惡了,是怕王虛辭敷衍。你不願詳說,那索性只問幾個問題,若還推辭不說,這就有失待客的道義!”

講到這裏,這和尚神情已有幾分不善,大概是將要原形畢露了。

“薛師請問。”

李潼擡手止住將待要開口的兩個兄長,轉又望著薛懷義說道。眼下他家這形勢,實在要強不得,丘神勣虎視眈眈,罪惡小手都已經伸到禁中,也實在不宜區區一點意氣便交惡薛懷義。

薛懷義見李潼態度端正起來,這才又露出笑容來:“佛道經傳都有說,人間境地如南閻浮提州已經是浩大無邊,推想陰府,必然也是廣大無窮。依王所見,這說法是真是假?”

李潼心裏呸了幾聲,但還是一臉思索道:“渺渺茫茫,無邊無際,薛師經見深刻。”

他是不敢言之鑿鑿,畢竟不知道薛懷義為什麽對這些感興趣。

薛懷義聽到這回答,臉上便露出幾分喜色,然後便又問道:“陰府既然廣大無窮,未必一個陰司就能料理周全。在佛在道,都有陰間尊主,他們自然也是各掌信眾,彼此不犯?那麽,假使、我說假使有日,我若歸往彼境,自有陰司佛王渡我,不必再歸別個統率,這是與不是?人間功德,陰間有錄,我於世間崇佛,入後自然也無人敢侮?”

“守義學識淺薄,佛道義理少有所涉。但料想應是如此,譬如人間章制道理,州縣井然,為尊者若能混管諸處,朝廷又何必供養內外賢士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