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4章 鎖喉之臣

鳳閣獨屬於張光輔的直廳中,張光輔與歐陽通左右分席、於屏前並坐。在張光輔面前幾案上,則擺著永安光李守義手錄之詩。

張光輔臉色仍是沉靜,心中卻是怒極。他已經自歐陽通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心中之惱怒,一則在於歐陽通其人胡攪蠻纏,為這樣區區一件小事居然就敢大鬧鳳閣直堂!

鳳閣是什麽地方?政事堂所在,百署首腦之地,極盡莊重威嚴之場合!這裏每天處理的事務,樁樁種種都能影響整個帝國未來走向。歐陽通好歹三品服紫,居然這樣不知輕重,小題大做,擾亂秩序,實在不知所謂!

但除了對歐陽通的惱怒之外,張光輔更氣的是那個名為鐘紹京的主書,你去惹誰不好,偏偏來惹歐陽通!歐陽通此人,俗情難說,說好聽點叫做孤直不阿,不好聽那就迂腐近癡。

這樣的人,或因品格純粹而受人高看一眼,但要真有了什麽分歧,絕對能把人鬧得煩躁不已。他雖然是宰相,但也實在不願意跟歐陽通打交道。

“此事我還真未有聞,多謝歐監警我。至於署下真有失職,稍後閣中會作公裁。歐公若還有意追看,來日可於政事堂廳前待告。”

雖然歐陽通力陳鐘紹京罪狀,但張光輔也不聽此一面之辭,更沒有道理因為一個署外之人閑論便要懲戒自己的部下。

歐陽通也知張光輔並非推諉,畢竟這件事發生的時候,張光輔正率兵在豫州平叛,歸來後事務雜多,未必事事躬親。

但他自然也不會就被這麽簡單打發走,同樣冷聲道:“三王幼孤,人望冷漠,我既知此,便絕不會就此罷休,無非此身勛授敬還朝廷!鐘紹京此獠,恃小才而薄德行,荒我少王俊才,罪之大矣!今日失儀,恭待裁議!”

說完後,他便起身拱手告辭。

“老匹夫!”

待到歐陽通離開,張光輔才驀地一拍幾案,並怒聲道:“廳下知此事者,速速入前詳述!”

廳前自有鳳閣諸人,聽到宰相怒吼,便有人硬著頭皮趨行上前將此事前因後果詳細解釋一遍。

張光輔在聽完之後,總算是有了一些了解,他沒想到歐陽通幹預此事竟然如此之深,一時間倒是有些遲疑。

故太子家小幽在禁中已有多年,久不為外所知,如今卻被太後泄出聲跡,可想目的絕不單純。盡管如此,歐陽通還是捐身其中,力倡三王出閣讀書。可想而知,其人臨行前所言不是虛言恫嚇,此事很難模糊過去。

他正沉吟之際,廳前響起鐘紹京略顯倉皇急促之聲:“張公,卑職……”

“不必多言,解下袍帶符印,歸去待議。”

張光輔擡眼看看滿頭大汗、一臉急促的鐘紹京,擡手一擺隨口說道。他不是怕了歐陽通,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因為這樣一件事而彼此糾纏不休,打什麽口水官司,而且這件事還不乏敏感。

歐陽通這老家夥迂腐近癡,不作避嫌,他則實在沒有必要因為區區一個主書而牽連其中。

鐘紹京聽到這話,頓時傻了眼,沿途他已經聽同僚講述事情經過,此刻更是滿心冤屈。

他又不是真的玩忽職守,每天忙於閣事,就算是去春官官署題寫門匾,那也是公事的一部分,更沒有逢迎春官尚書武承嗣的意思在裏面。再說武承嗣那種身份地位,是他區區一個鳳閣主書能夠攀附得上?

然而張光輔已經做出了決定,更不會聽鐘紹京的訴苦,擺擺手自有直署的禁衛軍士上前將滿臉悲傷的鐘紹京引走。

“如此大臣,朝野怎能安靖?”

待到眾人悉數退出,張光輔才拿起案上紙張,冷笑嘲道。

他本要將這紙丟出,視線落在那筆跡上卻頓了一頓,展在面前又仔細看了一遍,大約體會到歐陽通何以如此反應,但最終還是輕嘆一聲:“空有逸趣,不逢閑時,可惜了。”

嗣雍王等三王,張光輔自不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歐陽通於署中吵鬧,他根本連過問都不會過問。眼下也只是覺得歐陽通其人迂腐,忙碌於一些全無意義的瑣碎小事中。

類似歐陽通此類拎不清的大臣,內外不在少數,比如不久前被他彈劾而遠逐於外的狄仁傑。相對於歐陽通只是自己瞎折騰一些無聊事,狄仁傑顯然更過分一些。

最近張光輔也知外廷多有人議他恃功而驕,逐走狄仁傑這樣一個拜相在即的良臣。這話雖然不假,但也不是全部,真正要逐走狄仁傑的,是禁中的太後。

張光輔歸朝上奏狄仁傑之事,只是講了這樣一句話:“十萬將士,空勞虛功,將何以慰?”

越王李貞之亂,旋起旋滅,但因此被擾動起來的將士卻多達十余萬眾。這些將士多為南衙府兵,只盼能夠平叛分功酬犒,可是豫州戰事中路未達,前鋒已經撲滅叛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