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余波

剛才,崇禎帝下旨,不準太子進宮,因此太子朱慈烺到了午門前,就被攔住了,沒辦法,他只能跪在午門前請罪。

“哼,他真的知罪嗎?”

崇禎帝的表情雖然比剛才緩和了不少,但猶有怒氣,冷冷說道:“就讓他跪著吧。”擡步下了禦台,面無表情地說道:“時間不早了,該上早朝了……”

蔣德璟馮元飚王承恩等人都是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他們知道,這個風波,總算是過去了,雖然崇禎帝對太子很是生氣,但並沒有揪著不放的意思,也暫緩了將出京的精武營調回京師的念頭,周延儒的“子弄父兵,罪當笞”應是最後的處置。雖然對太子來說,“罪當笞”的名聲並不光彩,但總勝過崇禎帝雷霆震怒,召回精武營,公開打擊太子威望和臉面的做法。

“陛下,”跪在地上的王之心擡起頭,小心的問:“皇後那邊……”

崇禎帝臉色更冷:“把周先生剛才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她,跪不跪由她。”

王之心松了一口氣:“是。”爬起來,向王承恩點點頭,急忙跟上皇帝的步伐,他是司禮監掌印大太監,要跟皇帝一起上早朝。此間的事,就交給王承恩和王德化了。

皇帝和朝臣先後離開,殿中只剩下王承恩和王德化兩個大太監,王德化躬身送走皇帝,然後向仍然跪著的王承恩伸手,笑眯眯地說道:“王公公快起。”

王承恩卻推開他攙扶的手,站起來,提著袍角往殿外沖,皇後還在殿外跪著呢,他必須立刻去處置。

殿中只剩下王德化一人,王德化再沒有剛才的謙卑,他負手看了看空蕩的大殿,忽然輕輕一嘆。

嘆息中,竟好像是有一點失望似的。

隨即,他離開乾清宮,去往他東廠提督的衙門,照例先休息片刻,然後去巡視城防。這中間,他將朝堂經過簡單的和義子李晃講了一遍,最後輕輕一嘆,惋惜道:“原以為陛下雷霆震怒,會有一番殺伐,想不到最後卻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李晃不動聲色,一邊為王德化倒茶,一邊道:“陛下脾氣雖然有點急,但本性慈愛,太子又是國本,建虜入塞,又正是需要太子領軍的時候,這種時刻,陛下怎麽可能重責太子?”

“說的也是。”王德化點頭。

“周延儒就看透了這一點,他表面上是責罰太子,但其實卻是為陛下和太子都解了圍,不過這未必就是周延儒自己的主意……”李晃道。

“什麽意思?”王德化斜他一眼。

李晃壓低聲音:“兒子剛剛得到密報,今日早朝前,周延儒的馬車在去往皇宮的路上,曾經短暫在街道上停留,而讓他停車的,乃是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瞿式耜……”

詹事府是太子屬官,瞿式耜更是太子新進提拔的官員,不用問,他密見周延儒,一定是奉了太子的命令。

“你怎麽不早說?”王德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怒氣上湧,一翻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盞,茶水飛濺了一地。他的人則是跳起來,用鴨子嗓音低吼道:“周延儒事先就和太子有勾連,這是欺君啊,咱家要告發他!”

李晃卻搖頭:“幹爹不可,陛下好不容易下了台階,你卻要把他重新架上去,陛下能容忍嗎?到時候雷霆大怒,獲罪的不是周延儒,而是你呀!再者,瞿式耜和周延儒見面說了什麽,無人知曉,我們沒有證據,捅到陛下那裏,不止陛下不悅,太子和周延儒也必將視幹爹為仇愾,一個國本,一個首輔,到時幹爹你還能在內廷立足嗎?”

“這……”王德化呆了片刻,頹然坐下,沉默了一下,忽然嘆口氣:“咱家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李晃低下頭,淡淡道:“幹爹也不必太擔心,陛下這一次雖然輕放了太子,但心中的芥蒂卻是有了,對太子,不會再像過往那麽信任和放手了……如果再有一兩次這樣的事情,陛下絕不會再忍。”

王德化擡起頭,眼神微微激動:“你以為,太子以後還會幹這樣的蠢事?”

“兒子不知,兒子只知道,只要猜忌產生,再賢明的君王,再親密的父子,關系也難再修復……”李晃說的很保守。

王德化卻是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眼神發亮:“不錯,你說的不錯啊,陛下天性剛烈,性子急,絕不隱忍,對軍事指揮,也總想插手,也就是太子,如果是臣子這麽幹,他早就拉出午門斬首了。偏偏太子也是一個硬脾氣,為了一個區區地運河,就敢忤逆陛下,只要太子繼續帶兵打仗,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事情,就一定還會發生,陛下能忍這一次,但未必能忍第二次,嘿嘿,誰又能知道,到時會發生什麽事呢……”

說到最後,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長長地舒口氣,身子靠上椅背,仿佛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一直以來,和太子的關系是他心中最大的隱憂,雖然沒有證據,但他卻能感覺到,太子對他是沒有什麽好感的,一旦今上駕崩,太子繼位,他這個東廠提督太監,一定是掃地出門的結果,自己提督東廠這麽多年,得罪了那麽多人,尤其是得罪了那麽多的文官,前任首輔薛國觀就是死在他的密報之下,一旦他被逐出東廠,失去了權力,文官們一定會瘋狂報復,到時,他必然是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因此,他有意無意的在給太子使絆子,但內心卻極度惶恐,只恐未來的某一天會遭到清算,現在李晃這般一分析,他忽然霍然開朗,覺得未來未必就是黑暗的……雖然大明朝從來都沒有更換國本的先例,但誰知道以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