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子弄父兵,罪當笞

紫禁城。

乾清宮。

馮元飚撩起袍角,老腿老腳,艱難的跪倒在殿中:“臣不敢。臣有罪。”

“何罪!”崇禎帝怒問。

“向運河增兵,是老臣最先提出的,老臣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老臣,殿下也未必憂心於運河防線,而從京師調兵,一切責任都在臣,請陛下責罰~~”

說完,馮元飚以頭觸地。

崇禎帝雖然急怒,但絕非沒有理智之人,更知道,太子絕非馮元飚所能影響的,馮元飚也沒有膽子慫恿太子私自調兵,一揮袍袖:“起來說話。”

馮元飚卻依然跪著,“臣不敢起,此事由臣而起,也只能由臣而終。”

崇禎帝也不再說,任由他跪著。

馮元飚不擡頭,用一種卑微至極的聲音說道:“陛下,臣鬥膽進言,雖然太子殿下事先沒有稟報陛下,就從京師調兵,實乃大膽,但太子一腔熱血,為的乃是保衛運河,擊退建虜,即便是有所冒失和疏忽,陛下也應該寬下雷霆之怒,改以敦敦教誨。”

“朕教誨,他聽嗎?”崇禎帝的怒氣卻止不住。

“父慈子孝,豈能不聽?太子聰睿,不亞於陛下,只是尚年輕,很多事情想的不夠周全罷了。”馮元飚道。

崇禎帝冷笑:“還不夠周全?他連太子印都用上了,這是要把朕逼到墻角啊!”

這一句,馮元飚不敢答。

崇禎帝握住扶手,咬牙道:“機關算盡,太聰明了,他能瞞著朕,用太子令調兵,朕就不能用聖旨再調回來嗎?”

“陛下,不可啊……”馮元飚擡起頭,老臉滿是惶恐,額頭上的細密汗珠清楚可見,聲音驚恐地說道:“京營一萬兵馬出京,已經是木已成舟,算時間,早已經全數出了京師,且建虜並未向京師進軍,京師兵力猶可應付,若是倉促召回,令軍士往來疲憊,不知所以,不但有損殿下、更有損朝廷的威嚴,其禍,不亞於運河失守啊!陛下,三思啊。”

崇禎帝咬牙不說話,他當然知道駁回太子令,召回京營兵的嚴重性,那意味著天下人都會知道,他父子失和,皇帝和太子的想法不同,為了一支軍馬,爭來爭去,傳將到最後,說不定就是儲位不穩。

而本朝儲位不穩,想要廢立太子的,也不過兩個皇帝,一個英宗,一個神宗,偏偏這兩個皇帝都不是什麽好典範,崇禎帝自然不想學他們,加上建虜兵馬還在通州,暫時還沒有攻擊京師之意,因此,他才壓下了心中的沖動,沒有發聖旨,此時說出來,不過就是發泄一下心中的怒氣而已。

“本兵所說,臣贊同。”靜寂之中,一臣站了出來,卻是三輔蔣德璟,他走到殿中,面色肅然的向崇禎帝拱手行禮:“京兵既然已出,暫時不宜調回,即使要調,也需過了這三五日。”

崇禎帝面色冷冷地看了蔣德璟一眼——蔣德璟和吳甡是密友,而吳甡是太子的智囊,崇禎帝懷疑,太子從京師調兵,有可能是吳甡的出謀劃策,因此連帶著他對蔣德璟也有點不信任了,這一點,蔣德璟心有察覺,因此才遲遲沒有站出來為太子辯解,此時面對皇帝略帶懷疑的目光,他坦然回視,然後繼續說道。

“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去年開封之戰到擊退建虜入塞,太子殿下已經顯示出了高超軍略才能,此番從京師調兵,必然也是深思熟慮的結果,陛下何不暫且相信,等太子殿下回到殿中,再聽他解釋?再者,太子殿下將一萬精武營調走,於京師危險,於他自己就不危險嗎,畢竟殿下要坐鎮京師,負責守城,如果京師有一個閃失,殿下豈非是首當其沖?”

蔣德璟說的不急不緩,但卻恰到點上。

崇禎帝雖然對蔣德璟不喜,但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崇禎帝不說話,殿中一時靜了下來,只聽見崇禎帝沉重的呼吸。

這時,腳步聲響,一個小太監忽然輕步進到殿中,到王之心身後,附耳小聲嘀咕。

“又出什麽事了?大聲說!”正在煩躁中的崇禎帝立刻就怒了。

嚇的那太監和王之心一起都跪下,小太監哆哆嗦嗦的報道:“回皇爺,皇後娘娘身穿大禮服,正跪在殿前,說為太子殿下請罪……”

殿中群臣都是色變,大明祖制嚴厲,後官不得幹政,乾清宮是皇帝居所,即便是身為皇後,也不宜在議政之時到乾清宮來,何況還穿著大禮服?這明顯就是鄭重其事,以皇後之尊,向皇帝諫言了。

皇後盛裝向皇帝下跪,歷史上最有名的當屬唐太宗的發妻長孫皇後,唐太宗在朝堂上被魏征頂撞,回到後宮,怒氣沖沖的說總有一天,我要殺了“那個鄉巴佬”,長孫皇後聽聞,盛裝跪拜,向唐太宗進言,挽回了唐太宗的怒氣,後傳為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