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重重防禦

原本,如果太子不在殿中,眾臣的目光肯定都會看向吳甡。兵部三巨頭,馮元飚和張鳳翔都已經發表意見,唯獨吳甡一直默默不語,這和他平常針砭眾策,語聲洪亮的表現完全不同,眾臣心中都是奇怪,而大家都知道,吳甡是“太子黨”,既然吳甡不說話,那大家自然而然的就會看向太子。

朱慈烺一直在低頭沉思,關於西線長城的防禦問題,他和吳甡、參謀司討論過不止一遍了,每次都是大開大合,各人抒發己見,期間又和兵部尚書馮元飚,左都禦史李邦華有過探討,朱慈烺以一個穿越者,多去四百年的資料和歷史的角色,從中進行評定和篩選,最終他定出了一套自己認為最合適的防禦計劃。

但吳甡卻有一些不同意見,因此今日議事,他才一直默默——他不太贊同,但也不反對太子的計劃。

事關重大,即便已經推敲了很多遍,在即將說出之前,朱慈烺還是要深思熟慮一番。

當眾臣望來時,朱慈烺暗暗吸口氣,出列向禦座上的崇禎帝拱手:“父皇,兒臣以為,長城的防禦不在城塞,而在於隔阻和預警的作用,阻隔不多言,只說預警,因為有長城的預警作用,京畿地區才能有準備的時間和空間。以往面對蒙虜時,長城邊塞雖然也曾經幾度危急,但世宗皇帝後,蒙虜對我長城邊塞的威脅,卻是大大緩解,究其原因,不過有兩個,第一,世宗皇帝開放了邊貿,使蒙虜不必再通過搶掠獲取物資,第二,蒙古的四分五裂,沒有統一的力量,難以對我大明展開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但建虜竄起後,改變了長城邊界的形態,尤其林丹汗病死之後,蒙虜已經全部倒向了建虜,長城邊境失去了蒙虜的緩沖,千裏長城,處處都是破口,但使建虜裹挾著蒙虜入寇,隨時都可以殺到我長城之下。而我大明事先難以知曉,這才是長城危急,建虜屢次入塞的根本原因!”

“民間有句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一旦賊惦記上了,你就得日防夜防,家裏圍墻修的再高,如果沒有在墻外栓一條狗,怕也是防不住的。”

“這條狗,就是蒙虜,兒臣以為,長期而言,我大明還是必須想辦法分化、籠絡蒙虜,使之為我所用,縱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能聽命於建虜。”

群臣都是靜聽。

聽到蒙虜之事,有知曉當年之事的朝臣在心中微微嘆息,天啟年時,大明朝廷每年都固定給蒙古各部一定的歲銀,一是安撫,二來征調他們參與遼東作戰。關寧之戰時,林丹汗就曾經派出一萬蒙古騎兵相助,雖然沒有什麽鳥用,只一次出征就白白用去了大明四萬兩銀子的錢帛和糧米,但起碼他們不通建虜,不和建虜沆瀣一氣,多多少少也能幫一點忙的。

但崇禎帝繼位之後,天災不斷,大明饑荒連連,財政入不敷出,大明實在是沒有余糧資助蒙古人,蒙古人已然成了財政的巨大負擔,崇禎帝又覺得給建虜“歲銀”是一種屈辱,因此斷絕了對蒙古的“支援”,而同一時間,建虜卻對蒙古伸出了橄欖枝,即便是在大明封鎖的情況下,依然向建虜提供糧米支援——不得不承認,努爾哈赤和黃太吉兩父子都極具戰略眼光,深知建虜以一隅之地對抗大明,非有蒙古人的支持不可,即便自己再困難,也要拉攏蒙古人。

努爾哈赤和黃太吉的努力得到了回報,加之林丹汗又是一個志大才疏之人,最終導致內蒙古各部全部倒向了建虜。

回想前事,知曉當年之事的朝臣都是嘆息,如果當年朝廷能勒緊褲腰帶,給蒙古人一定的錢糧,情勢絕不會到現在,最起碼建虜不能肆意從長城各地入塞。

朝臣暗暗嘆息,首輔重臣們都悄悄偷看崇禎帝的臉色,發現崇禎帝陰沉著臉,心情果然並受到影響,一些和太子交好的臣子忍不住在心裏輕嘆:太子還是太年紀,說話沒有仔細斟酌,所說的雖然是至理,但卻是抹了父親的面子啊。

朱慈烺當然知道這些事會惹父親不高興,但他還是要說——錯誤要想改正,就必須先承認,如果承認都不敢承認,又何談改正?而這些話,只能他這個當兒子的說,如果是其他朝臣諫言,崇禎帝的臉色怕是會更難看。

當然了,另一原因是,朱慈烺清楚的知道,崇禎帝愛犢情深,在不快之後,心裏很快就會升起:“我兒睿智,似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皇明後繼有人”的欣慰。

與不快相比,欣慰在崇禎帝心中存留的時間會更長。

朱慈烺繼續道:“但去年建虜將蒙虜分為了八旗,與蒙虜親貴聯姻,短期看,想要離間他們兩者並不是容易的事,也就是說,墻外的這一條狗,我大明暫時是拴不住的,沒有預警,建虜大軍忽到城下,縱使朝廷花費八十萬兩巨銀,修繕加固密雲的四百裏長城,怕也是難以做到堅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