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盛野穿著厚重的戲服,一個人坐在大殿角落,背著今天的台詞,他記憶力一向可以,但長期睡眠不足,越拍到後面越愛忘詞。今天要拍的是一場多人戲,他不能拖了大家的後腿。

譚陣還沒走過來時他就感覺到了,擡起頭,看見譚陣提了一把折疊椅,走到他旁邊打開坐下。

前方有搬運燈光設備的工作人員經過,兩個人就都默默挨著坐著,沒有說話。

那台照明大燈被運走,盛野小聲問譚陣:“你什麽時候走?”

“我看你拍完這場就得走。”譚陣說,他朝對面沖他打招呼的小菲笑了一下。

盛野點了點頭。

他們周圍終於沒什麽人了,譚陣轉頭看著他,脖子微彎了幾分,從旁人的角度看去,那像是個因為要去認真看對方而不自覺調整全身的角度,傾注全部視線的動作,場務小菲往這邊多看了一眼,又被叫走了。

“需要我和你對對戲嗎?”譚陣看著盛野手上被劃得七七八八的劇本。

盛野最後確認了一遍台詞,把劇本遞了過去。

譚陣手指劃了一下某一句:“從這兒開始嗎?”

盛野點頭。

譚陣卷起劇本,掃了眼上下文,念了南王的台詞:“……今殿下只因一人之言,便要對昔日的股肱之臣發難,難免令人寒心。”

盛野機械地應了下一句:“南王何出此言,這難道不是證據確鑿?”

譚陣看了他一眼,手指又往下滑,念了下一句:“這證人眼下身份不明,動機不明,他的證詞何足為信?”

盛野回得磕磕絆絆:“南王的意思,是……”

他一低頭,視線就落在譚陣手指的戒指上。

譚陣發覺了,眉心輕蹙,提醒他:“你專心一點。”盛野點點頭,實在想不起台詞想要偷瞄一眼劇本,譚陣把劇本反扣在膝蓋上,“都要開拍了還沒背住嗎?”

他語氣裏並沒有責備,只是詫異,盛野有點慚愧,閉上眼,強迫自己專心,好不容易回憶起那一大段台詞,又接著聽譚陣往下念,這次他都努力背出來了,一大段一大段的殿上雄辯,完全沒有卡殼。

只為了不讓這個人失望,他就可以突破極限,超常發揮。

譚陣打量他,仍舊有些不放心,將劇本放到盛野膝蓋上,輕聲說:“你放松一點。我不是要考你。”

盛野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又吸了一口。

譚陣看著他:“是我在這裏給你造成壓力了嗎?”

盛野搖頭,自嘲道:“是我自己的問題,覺沒睡夠腦子就有點不夠用。”

譚陣往場地外望去,問:“不是有保姆車嗎,你沒戲的時候就上去睡一會兒,不要一直想劇本,想拍戲的事。”

盛野點點頭,還是忍不住瞄了一眼譚陣的戒指,裝作不經意地問:“你怎麽戴在食指上啊?”

譚陣有些錯愕,低頭轉了一下左手食指的戒指:“有什麽問題嗎?”

盛野不知該怎麽說。

譚陣看向他的手,他手上當然是空的。

盛野解釋:“我要拍戲……”

“我知道,”譚陣打斷他,又問,“你戴在哪個手指?”

盛野喉結滾了一下,擡起右手,指了指無名指。

譚陣就把食指上的戒指摘了下來,套在了無名指上。

盛野感覺好像變成了自己在要求譚陣,失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心裏一個聲音卻在說:我怎麽這麽虛偽,我明明就是這個意思……

譚陣看著他沒說話,最後說:“我昨天看了你之前拍的一場戲。”

“哪一場?”

“你的影衛背叛了你那一場。”

盛野猝不及防又想起那場戲來,那種心如死灰的感覺又卷土重來了,他看著眼前的譚陣,心裏越發堵得慌,只“哦”了一聲。

譚陣說:“你演得太好了,”他的聲音很深,緩慢中帶著情緒,“看得我很難受。”

盛野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譚陣道:“但那些都不是真的。”

盛野嘆氣,肩膀垮下去:“我明白,我就是……你是怎麽做的啊?”要那麽快地走出來,忘記那種被人背叛,刻骨銘心的傷?

“我沒做什麽,我從小就是這樣,”譚陣說,“不管喜歡什麽,沉浸於什麽,都必須有分寸,時間一到,就知道該收了。”

盛野完全不明白。

譚陣笑了笑,放下蹺著的長腿,說:“你就當是永遠有一個鬧鐘在那裏吧,下次你出不來戲的時候,就給我打個電話。我來當你的鬧鐘。”

盛野苦笑:“我打給你你也可能在忙啊。”

譚陣想了想,他思考時的表情也有些為難,隱隱仿若有苦澀,盛野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

“那我提前錄好語音,”譚陣說,“提前發給你,要是我沒接你電話,你就點一條來聽。”

盛野情不自禁笑了:“我怕我會忍不住一次性都點開來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