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殿試當日,早朝散朝後,內侍於金鑾殿內齊整地擺上書案與書椅,又將一眾仕子引入金鑾殿,於對應的位置落座。

溫祈坐於第一排中央的位置,一擡首便能看見坐於禦座之上的叢霽。

他已有半月不曾見過叢霽了,相思入骨。

因有冕旒遮擋,他瞧不清叢霽的神情,但叢霽顯然憔悴了許多。

他心疼不已,抿了抿唇瓣,垂下首去。

殿試日暮交卷,可由天子監考,亦可由天子指派大臣代為監考。

不知叢霽是打算一整日監考,或者半途命大臣替之?

他悄悄地窺著叢霽,又緊張又難受又歡喜,緊張的是他怕自己殿試表現不佳,辜負了叢霽的期待;難受的是叢霽使得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得惡心;歡喜的是他終是見到了叢霽。

殿試尚未開始,金鑾殿內足有百余名仕子,尚有若幹負責殿試的官員以及侍衛、內侍,卻是鴉雀無聲。

溫祈腦中不合時宜地出現了一幀又一幀自己與叢霽歡/好的畫面。

叢霽隱於冕旒後的唇瓣曾為他做過極多肮臟之事,亦曾為了應和他而道“朕亦心悅於你”;叢霽放於禦座扶手上的雙手曾擁抱過他,曾撫摸過他,亦曾扣住他的足踝,教他逃離不得;叢霽朝服內的肌膚傷痕累累,他曾細細親吻過那些傷痕……

在場之人中惟有他與叢霽有過雲雨,亦惟有他被叢霽所厭棄。

隱秘的欣悅升起又跌墜,最終化作了虛無。

叢霽高坐於禦座之上,俯視諸人,一見得溫祈,其他人似乎齊齊消失不見了,獨獨溫祈愈發鮮明,猶如鐫刻於他心頭。

他已有半月未曾好好地瞧過溫祈了,這半月,他生怕被溫祈發現,僅於子夜時分,從窗樞瞧溫祈一眼,便轉身離開,除了三月十六。

根據章太醫的稟報,溫祈並無中毒跡象,安然無恙。

他被溫祈強迫那日,即繁衍期第一日乃是上月十六,這月十六,即三月十六,他忐忑地於丹泉殿外守了溫祈一夜,幸而溫祈並未如他一般成為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僅是睡得不太/安穩。

溫祈更為消瘦了些,面色蒼白,顯得靛藍色的瞳孔極是突出。

溫祈身著鴉青色的衣衫,將發絲挽成了發髻,其上纏著與衣衫同色的發帶。

唯恐被溫祈發現,他不敢看溫祈太久,戀戀不舍地收回了視線。

待仕子悉數坐定後,他命監考官點名,確認仕子無人缺席後,由仕子向他行禮。

禮畢,監考官分發卷子,而後,由他揚聲道:“開始罷。”

話音落地,他瞧見溫祈低下了首去,溫祈的後頸因此被他盡收眼底。

他曾親吻、舔舐、啃咬過這後頸,於這後頸印下吻痕,而現下,這後頸光潔白皙,全無他遺留的痕跡。

時日過去太久了些,溫祈一身的吻痕亦早已消退了罷?

再過些辰光,他會如同吻痕似的,被溫祈拋諸腦後。

三五年後,於溫祈而言,或許他的死訊會變得無關緊要。

一念及此,他覺得痛苦,卻又覺得安心。

一個時辰後,他走下禦座,自溫祈面前經過,出了金鑾殿,往思政殿去了。

——為了以示自己對於仕子的重視,每一回的殿試俱是由他親自監考,從不假手他人,但今年不同,因戰火不休,他尚有諸多要事須得處理,無法耽擱太久。

溫祈嗅到了一股子龍涎香,情不自禁地心生迷醉。

那玄色朝服觸手可及,只消他扯住朝服,叢霽便必須為他駐足。

他左手握拳,右手指節發白,險些將手中的狼毫折了去。

他終究並未伸手扯住叢霽的朝服,而是任憑叢霽離開了。

殘留的龍涎香勾引著他,令他一再想起叢霽。

良久,他才全神貫注於試題之上。

正午時分,龍涎香驟然侵入了他的鼻腔,他略一擡眼,一角絳紅色的常服即刻映入了他眼中。

未多久,龍涎香消散了。

片刻後,內侍依序為仕子送上了午膳,為了便於收拾,午膳被放於食案之上。

溫祈的午膳乃是糖醋鱖魚、白蟹年糕、涼拌海蜇以及鹹蛋黃蝦仁豆腐羹,其中糖醋鱖魚、白蟹年糕、鹹蛋黃蝦仁豆腐羹俱是微熱,而涼拌海蜇原就是冷食,是以,所有的膳食他皆可立即食用,而不必晾涼。

這膳食顯然是叢霽特意叮囑尚食局做的。

他的食案之上甚至還擺了一碗海水,是因為怕他長期缺少海水而感到難受罷?

但他分明曾向叢霽炫耀過他已可三日不沾水。

即便無心於他,叢霽依然溫柔得過分。

他正欲執起竹箸,又聞得監考官提醒道:“午膳時間為半柱香,諸位仕子請用罷。”

他夾了一塊糖醋鱖魚送入口中,與此同時,不由想起了叢霽,叢霽應當已用過午膳了罷?

此刻,叢霽正與心腹密談,全無用午膳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