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自從開始服用雲研所開的藥方子後,叢露面上凹凸不平的傷痕便漸漸地好起來了。
臘月十四,將近一月過去,她的傷痕已好了大半。
叢霽與溫祈依舊同榻而眠,不過再也不曾牽過對方的手,抱過對方的身體,吻過對方的唇瓣,更不曾為對方禮尚往來過。
除此之外,溫祈的表現與先前一般。
臘月十五,子時方至,嗜血之欲驟然襲上了叢霽的心頭,逼得他睜開了雙目,溫祈蜷縮的背脊隨即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的右手不受自控地向著溫祈探去,幸而於指尖抵上溫祈的背脊之前,撤了回來。
他絕不可能接受溫祈的心意,自然不該再碰觸溫祈,以免溫祁誤會。
不久後,嗜血之欲已然占據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不得不下了床榻,披上外衫,躡手躡腳地走出丹泉殿。
已是大寒,滴水成冰,呵氣成霜,他卻感知不到寒冷,徑直往天牢去了。
“十步”並不在手邊,他提起一名死囚的後頸,幹凈利落地用右手貫穿了其胸膛。
溫熱的血液讓他舒服了許多,他不緊不慢地抽出右手,這右手鮮血淋漓,飛濺的血液汙染了他的面頰。
死囚的屍體倒於地上,他居高臨下地盯著屍體,揉按著太陽穴,內心一片虛無。
那廂,由於地龍燒得過熱,使得溫祈口幹舌燥,他睜開雙目,方要起身去飲茶,竟發現叢霽已不在了。
叢霽應當是去臨幸妃嬪了罷?而今正於溫香軟玉中銷魂著罷?
他伸手撫摸著尚有叢霽體溫的床面,低聲道:“陛下,我心悅於你。”
話音落地,他嘆了口氣,下得床榻,行至桌案前,拿起茶壺,為自己斟了一盞鳳凰單樅茶,一飲而盡。
這鳳凰單樅茶已然涼透了,他乃是鮫人,並不懼寒,又喜冷食,竟因這一盞鳳凰單樅茶而遍體生寒。
他放下茶盞,回了床榻,闔上雙目,果然一夜無眠。
破曉時分,這偌大的丹泉殿內依然只有他。
叢霽或許不會再回來了罷?
這個想法不斷地在他腦中徘徊,以致於他全然聽不進先生所講。
果然,直至月上中天,叢霽都未現身。
罷了,反正他於叢霽而言,僅僅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小玩意兒,他便該禮尚往來,將叢霽也當作一件可有可無的小玩意兒才是,何必對叢霽太過上心?
禮尚往來……
早已遠去的灼熱陡然降臨,迫使他覆上了手去。
其實,他之所以決定於春闈後,離開叢霽,是由於春闈一過,便是鮫人的繁育期了。
作為一尾已經成年的鮫人,他該當回到深海,回到族群當中,尋一名雌性鮫人,共同孕育子嗣。
即便他並無與雌性鮫人孕育子嗣的打算,但他生恐自己會因為發情而在叢霽面前失盡尊嚴,是以,他必須及時離開叢霽。
而今,他正枕著叢霽的玉枕,並不知廉恥地將自己的手想象成了叢霽的手。
不過叢霽的手較他的手大一些,且其上長有劍繭,與他的手迥然相異。
心臟發冷,身體卻燙得厲害,他雙目緊闔,不願目睹自己的醜態。
良久,他將自己擦拭幹凈,粗暴得將自己弄疼了。
下賤如他者,叢霽若是接受了,便是自降身份,不接受才是天經地義。
他換了一身褻衣、褻褲,歪於床榻之上,身體與精神皆處於極度的疲憊當中,竟是夜不成寐。
整整一夜,他一直盼望著叢霽的到來,與此同時,卻又認為叢霽倘使來了,顯是徒增煩惱。
臘月十六,他堪堪食之無味地用罷晚膳,居然聞得了一把熟悉的足音。
——是叢霽!
叢霽明明踩於地上,他卻錯覺得叢霽踩於他的心尖上,一下又一下,教他悸動不已。
他強忍著撲入叢霽懷中的沖動,佯作並未注意到叢霽,放下竹箸,取了一冊《太平廣記》。
字字入目,但無一字入心,他的全副精神皆投注於叢霽身上,待叢霽行至他身側,他方才站起身來,作揖道:“溫祈見過陛下。”
叢霽凝視著溫祈,柔聲道:“平身罷。”
溫祈站直身體,擡起首來,視線一拂上叢霽的面孔,立刻貪婪地舔舐了起來。
少頃,他倏然低下首去,強迫自己將叢霽視作無物,認真地看《太平廣記》。
可是這對於他而言,過於艱難了。
叢霽的唇瓣張張闔闔,末了,問道:“你的算學如何了?”
他曾教過溫祈約莫半個月的算學,後因溫祈已跟上付先生的進度了而作罷。
溫祈淡淡地答道:“尚可。”
叢霽又問道:“其他功課如何?”
溫祈又答道:“尚可。”
叢霽歉然道:“你是否已不願再見到朕了?”
溫祈搖了搖首:“能得見聖顏實乃溫祈三生有幸。”
“你好好用功罷,朕便不打攪你了。”叢霽滿心悵然,轉過身,向著殿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