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自從開始服用雲研雲大夫所開的湯藥後,叢露面色紅潤,體力亦好了不少,不再與先前一般,醒來不久便昏昏欲睡。

一日,她用過午膳,躺於床榻之上,再度去回憶三四歲之事。

她見到方韻的那日,正由侍女守著,於輕雲殿內的八角亭內玩耍。

她一手拿著撥浪鼓,一手捏著一塊椰汁糯米糕。

她尚未將椰汁糯米糕吃盡,便瞧見了趙太妃與方韻。

倆人經過通報後,被母後請了進去。

未多久,方韻出來了,行至她面前。

照看她的侍女恰有要事,遂暫將她托付於方韻。

她自顧自地搖著撥浪鼓,吃著椰汁糯米糕,將椰汁糯米糕吃盡後,由方韻為她擦手。

方韻著一身白衣,膚色亦較尋常女子白皙一些。

她聽見方韻對她道:“我乃是白衣女鬼,你若是……”

接下去的畫面模糊至極,任憑她如何努力都無法再繼續回憶,她不得不掀開了眼簾來,進而用右掌支起了身體,不遠處的銅鏡內即刻映出了她的眉眼,當真與修羅無異。

她一點一點地以指腹摩挲著自己凹凸不平的面孔,滿腹委屈。

究竟是誰人毀了她的容貌?

突然有一把聲音道:“是陛下狠心毀了你的容貌。”

她不敢置信:“哥哥為何要毀了我的容貌?”

那把聲音答道:“因為陛下心思歹毒,心胸狹隘,你的降生分走了先皇後的母愛——原本該當為陛下所獨占的母愛。”

她反駁道:“哥哥生性溫柔,絕不會傷我。”

那把聲音又道:“不,公主,你的容貌便是被陛下所毀,你可記得陛下曾下旨將你下降於章家長公子那個潑皮無賴做續弦?”

她搖首道:“不,哥哥絕不會那般待我。”

那把聲音冷笑道:“陛下非但那般待你,甚至還親手用金步搖毀了你的容貌。”

“不,不可能是哥哥。”她重重地捏著自己可怖的面孔,連聲道,“不是哥哥,不是哥哥……”

那把聲音如若魔音穿腦:“便是陛下。”

她環顧周遭,分明空無一人,她竟然覺得有不計其數的人正在不斷地對她道:“為自己報仇,殺了陛下,殺了陛下,殺了陛下……”

下一息,她猛地從床榻上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發噩夢了。

她撫摸著自己汗涔涔的額頭,低喃著道:“哥哥很是疼愛我,定不會是哥哥毀了我的容貌。”

她凝了凝神,待自己平靜下來後,自我告誡道:“我定不能為噩夢所蠱惑。”

接下去的日子裏,她竟時常發噩夢。

數日後,她夢到自己方才一十三歲,容貌無損,正坐於銅鏡前,而哥哥則立於她身後為她梳發。

突然,她聽得哥哥道:“今日你便要出嫁了,你的夫婿一表人才,你們夫婦二人定能舉案齊眉。”

她垂目一瞧,她身上果真著了大紅嫁衣。

她可憐地道:“哥哥,我不願做章家長子的續弦,哥哥,不要逼我。”

哥哥卻道:“他定會好好待你的。”

她漣水連連著道:“我若是與他那原配一般,無法於床笫之間滿足他,他極有可能會要了我的性命,哥哥,你難不成想害死我麽?”

“他定會好好待你的。”哥哥將手中的玉梳交予一侍女。

侍女為她盤發,末了,於她發髻間插入了一支金步搖。

外頭忽有一人道:“吉時到。”

她一把抓住了哥哥的衣袂,哀求道:“哥哥,幫幫我。”

哥哥薄唇含笑,右手漸近,幾乎要覆上她的面頰了。

其後,哥哥從發髻上抽出了金步搖。

金步搖發出了一陣脆響,她於脆響中安下了心來:“多謝哥哥。”

豈料,一彈指後,額頭猝然一疼。

她擡眼望去,哥哥手上拿著金步搖,金步搖的尖端刺入了她的額頭,逼出了血液來。

“哥哥……你要做什麽?”她欲要逃跑,卻是被哥哥綁住了雙手、雙足。

“孤有一主意,教他不敢碰你。”哥哥用力地一劃,血痕利落地將她的面孔分作了兩半。

“疼……哥哥……疼……”她哭著求饒,掙紮不休,“哥哥……哥哥……疼……哥哥放過我……”

可惜,哥哥卻恍若未聞。

一道又一道的傷口將她變得不人不鬼,她瞧著自己更添艷色的嫁衣以及地面上的血珠子,啞著嗓子質問道:“哥哥,你為何要這般待我?”

哥哥不答,皮笑肉不笑地凝視著她。

哥哥以為甚是疼愛她,卻原來哥哥從來都不曾疼愛過她,眼下哥哥的真面目暴露了。

她被哥哥毀了容貌,疼痛難忍,又覺自己有眼無珠。

哥哥端詳著她的雙目,唇角噙笑。

她如墮冰窖,厲聲喊道:“滾開!”

“滾……”她從噩夢中驚醒,望著床頂,氣喘籲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