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母後產下叢露那年,他年僅六歲;母後過世那年,他不過一十二歲。

母後中毒的六年間,他清楚地記得為母後診治的太醫乃是盧太醫,而那盧太醫已於他登基一載後,告老還鄉了。

他親手將母後的遺骨收殮了,並為母後做了法事,其後又命知情者不許外傳,違者斬立決。

同時,他令自己的暗衛去調查盧太醫。

他回京後兩日,暗衛向他復命,如他料想的一般,那盧太醫已過世了,且是回鄉途中被劫匪所殺。

劫匪並未被抓獲,至今逍遙法外。

他已登基七載,足足六載過去,且盧太醫被殺之處人跡罕至,恐怕連目擊者都無一人,要抓劫匪談何容易?

當年,母後獨得聖寵,樹敵無數,後宮諸人皆有嫌疑。

父皇的妃嬪中有位分者大多已過世了,而今只余下周太後、趙太妃以及端妃。

周太後出身於母後的母族,是母後過世之後,才被父皇迎入宮中,做繼後的。

她應當並無可能對母後下毒,除非宮中早有她的內應,且她能提前預知父皇會將她封作皇後。

至於趙太妃,其父乃是一九品芝麻官,因其容貌動人而在選秀中脫穎而出,但父皇素來風流薄情,僅僅半月便厭倦了,趙太妃不愛爭寵,從未使什麽手段留住父皇的心。

根據《彤史》所載,那半月過後,父皇僅臨幸過趙太妃三回,稀薄的恩寵導致趙太妃並未產下一子半女。

而端妃另有心上人,甚至曾與心上人私奔,她被父皇抓回來後,被禁了足,心上人更是被處死了,她心若死灰,日日以淚洗臉,父皇嫌她哭得晦氣,又嫌她容顏憔悴,不再臨幸。

端妃而今與她惟一的女兒同住,據聞一直在吃齋念佛。

母後受寵與否,並不會對趙太妃以及端妃造成任何影響,她們皆無動機。

綜上,最有可能的下毒者應當是已被他親手所斬殺的淑妃,當年母後體弱,無法侍君,淑妃恰是好年華,豐腴艷麗,恩寵俱被淑妃獨占了去。

且淑妃育有一子,年幼他一載。

淑妃還曾收買他的乳娘刺殺他,亦曾逼迫叢露出嫁,於叢露的金步搖上淬毒,致使叢露非但毀了容貌,亦失了神志。

倘若下毒者真是淑妃,動機充分。

可他登基後一年,淑妃早已身亡,如何命人去殺盧太醫?

亦或許殺了盧太醫的劫匪僅是圖財,而非受人指使?

如今丁點兒線索也無,他只得命人去抓當年的劫匪。

他收起思緒,開始批閱堆積的奏折。

直至子時,他才想起來“桂榜”已於五日前放榜了,緊接著,他又意識到自己已有八日不曾見過溫祈了。

不知溫祈可想他了?

他命秦嘯去瞧瞧“桂榜”,再來向他稟報。

而他自己則去了丹泉殿,溫祈並不在岸上,他行至池畔,果然瞧見了那道隱約的身影。

他揚聲喚道:“溫祈,出來罷。”

然而,溫祈並不理會他,顯然又鬧脾氣了。

九日前,溫祈是牽著這暴君的手入睡的,待他醒來,這暴君早已不見了。

他以為這暴君去上早朝了,並不在意。

八日前,他想著這暴君何時會來丹泉殿,是否會留宿於丹泉殿?這暴君卻並未現身。

五日前,“桂榜”放榜當日,他從一睜開雙目,便坐於池畔等待著這暴君,甚是忐忑,可是這暴君仍未現身。

到今日,這暴君已然消失了整整八日。

他氣得欲要將這暴君一口咬死,更想鉆進這暴君懷裏,汲取這暴君的氣息。

但這暴君一出現,他卻覺得委屈了。

他尚未化出雙足,被困於這丹泉殿,不得自由。

他惟一能交流之人便是這暴君,這暴君卻拋下了他整整八日。

待他化出雙足,定要拋下這暴君更多時日,方能解氣。

他抱著自己的鮫尾,坐於池底,埋首於鮫尾之上,不願理會這暴君。

叢霽凝視著溫祈,哄道:“俱是朕的過錯,你出來可好?”

溫祈在心裏回道:不好,你這暴君,我討厭你。

叢霽盯著池面上的泡泡,無奈地道:“你要朕如何做,才願意出來?”

溫祈歪著頭,腦中陡然浮現出了一個答案:承諾我永遠不離開我。

才不要,這暴君除了容貌全無可取之處。

我定是被悶於此處太久,見這暴君的次數太多,被蠱惑了。

叢霽哄了溫祈將近半個時辰,溫祈都無一絲松動。

他不得不親自下水,但他的足尖一沾上水,他即刻渾身顫抖了。

他原本善水,被廢去太子之位的那一年,他被人惡意地推入了河中,正值隆冬,河面上是一層薄冰,薄冰之下流淌著冰寒刺骨的河水。

他費勁氣力,右手好容易攀上了河岸,卻被人掰開了,那人還狠狠地按住了他的後腦勺,將他按入了河水中,他掙紮不休,不斷地嗆著水,體力迅速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