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叢露久違地出了白露殿,且被叢霽牽著手,滿心歡喜。

起初,由於害怕引人側目,她一直垂著首,忐忑地盯著自己的足尖。

片晌,她嗅到了一陣金桂香,手中又被叢霽塞了一枝金桂,她才鼓足勇氣,擡起了首來。

叢露自毀容貌之前,被譽為京城第一美人,雖然由於尚未長成而形容稚嫩,算不得風華絕代,但已受到了無數女子的艷羨與無數男子的愛慕。

叢霽明白叢露的落差與困境,故而從不逼迫叢露變回那個活潑爛漫的少女,而是一點一點地引導著叢露走出陰霾,但這並不容易。

叢露自毀容貌之後,燒了整整五日,怕是燒壞了腦子,且那金步搖上淬了毒,導致叢露的情緒不太穩定,即使是叢露情緒穩定之時,一個愛俏的妙齡女子要日日面對一張或許再也無法恢復的面孔亦極難不崩潰。

更何況他這個做哥哥的情緒亦不穩定。

他無能至極,怕是不可能成功地引導著叢露走出陰霾。

他與叢露倆人猶如立於一樓船之上,樓船雖高如危樓,看似堅不可摧,但其底部早已被海水所吞噬了,搖搖欲墜。

他心知叢露不願擡起首來,又喜愛金桂,遂摘下一枝花蕊滿載的金桂塞入了叢露手中。

而後,他瞧見叢露嗅了嗅這枝金桂,接著,他透過面紗隱約地瞧見了叢露上揚的唇角,再接著,他驚喜地瞧見叢露擡起了首來。

他甚感欣慰,與此同時,他眼尾的余光中卻刺入了一絲銀光。

他不及拔劍,以身護住叢露。

刹那間,一道人影沖了過來,將他與叢露一並撞開了。

“有刺客!”他趔趄了一下,即刻站穩了,並扶住了叢露。

下一瞬,他、叢露以及救了他之人皆被侍衛團團圍住了,而侍衛統領秦嘯則已飛身去追刺客了。

他定睛一瞧,才知救了他之人乃是叢霰。

叢霰心口處中箭,不知是否尚有生機?

他松開叢露,正欲低下身,親自將叢霰抱去太醫署。

叢露見得一地的猩紅,受了驚嚇,一把將叢霽緊緊地抱住了。

叢霽只能作罷,命侍衛送叢霰去太醫署。

到了太醫署後,叢霽才得空道:“阿霰,莫怕,吉人自有天相。”

叢霰面色慘白,費力地頷首道:“皇兄金口玉言,臣弟有何畏懼?”

叢霽覺察到叢霰的聲調愈來愈低了,心生懊悔,他今日便不該邀叢露出來透氣。

因是白日,太醫署的太醫俱在,由其中醫術最為精湛的劉太醫救治叢霰,醫術僅次於劉太醫的章太醫與楊太醫幫忙。

見劉太醫正要將利箭拔/出來,叢霽趕忙將叢露的雙目捂住了。

然而,自破口飛濺而起的血液竟有一滴不偏不倚地擊打在了叢露眉間,叢露渾身一顫,立刻意識到了那液體乃是血液,遂不可自控地驚聲尖叫。

叢霽以指腹揩去那點血液,繼而不得不親自將叢露送回了白露殿,並將叢露牽到了床榻邊坐著。

叢露卻是從床榻上滑落了下來,跌坐於地,癡癡傻傻地嘟囔道:“有血……”

她又猛地站起身來,揪住了叢霽的衣襟:“哥哥,有血!哥哥,我當年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嚇到了好多好多的人,他們都說我是鬼,我當真是鬼麽?”

叢霽輕撫著叢露的背脊道:“你並不是鬼,露珠兒,你還活著。”

叢露口齒含糊地道:“我是鬼,我曾見過一白衣女鬼,所以我亦是鬼。”

叢霽見叢露的神志愈加混亂了,心生一計,喚來守於白露殿外的侍衛,吩咐道:“你且去丹泉殿,將那鮫人帶來。”

溫祈能令自己感到平靜,不知對於叢露是否奏效?

未多久,溫祈便被帶來了。

叢霽掃了眼抱著溫祈的侍衛,滿心不悅。

溫祈不知叢霽意欲何為,他乍見一張無一塊好肉的面孔,登時吃了一驚。

這張面孔的主人正在叢霽懷中,莫不是叢霽的妃嬪罷?

但叢霽應當不會納毀了容的妃嬪,亦或是這妃嬪被納後,才遭遇了什麽變故?

他正思忖著,卻見叢霽扣著這妃嬪的手腕子,覆上了他的發頂。

叢霽對於溫祈的效用滿懷期待,可惜,叢露依舊不斷地道:“那白衣女鬼陪我玩耍,還要我不許說出去……”

叢霽頓覺失望,下令道:“將這鮫人送回丹泉殿罷。”

溫祈自然知曉叢霽僅將他當做食材,可兩人獨處之時,叢霽總是喚他的名字,並不會以“鮫人”呼之。

他趁著叢霽的注意力集中於那妃嬪身上,不滿地瞪了叢霽一眼。

叢霽凝視著叢露,柔聲道:“鬼是見不得光的,你可是在白日見到那白衣女鬼的?”

叢露歪著頭,良久才道:“似乎是白日,又似乎是黑夜,我記不得了。”

“那就勿要再想了。”叢霽提議道,“你可要繼續刺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