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2頁)

溫祈勸道:陛下切勿冷落了佳麗,令她們獨守空閨。

叢霽正色道:“朕勵精圖治,從不沉迷美色。”

溫祈暗道:你分明是暴君,何來勵精圖治?

叢霽面色一沉:“你莫不是收受了她們的好處?”

溫祈趕忙否認道:溫祈從未見過她們,如何收受好處?

“當真?”叢霽見溫祈連連頷首,心下失笑,面上嚴厲,旋即話鋒一轉,“你對《尉繚子》有何見解?”

溫祈滿心盡是叢霽,連一字都未看進去,心虛地道:溫祈愚鈍,並無見解。

叢霽盯住了溫祈,一言不發。

溫祈百般忐忑,生怕觸怒了叢霽,招致酷刑,未料想,竟聽得叢霽道:“餓了罷?蝦餅如何?”

他還以為自己聽岔了,確認道:陛下要賜蝦餅予我麽?

眼前的溫祈傻乎乎的,甚是可愛,叢霽柔聲道:“想吃麽?”

溫祈毫不猶豫地道:想。

蝦餅乃是一道民間小食,以生蝦肉與面粉制成,佐以蔥、鹽、花椒,放入滾油之中灼透,即可使用。

生前,母親偶爾會買蝦餅予他吃,三文錢可得蝦餅一只,而肉包子僅需兩文錢一個。

故而,他一直認為蝦餅乃是奢侈之物。

叢霽命內侍去了尚食局,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內侍便端了一碟子熱騰騰的蝦餅來。

溫祈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右手,與此同時,眼巴巴地望著叢霽。

叢霽親手去取蝦餅,欲要遞予溫祈,然而,這蝦餅太燙了些,燙得他險些將蝦餅扔了。

為帝者,怎可因為區區燙手的蝦餅而失了體面?

他面無表情地將蝦餅吹涼了些,才送至溫祈唇邊:“吃罷。”

溫祈不敢勞煩叢霽喂他,咬了一口後,便口齒含糊地道:“由我自己來罷。”

叢霽將蝦餅塞入了溫祈手中,自己又取了一只蝦餅。

這蝦餅外脆裏軟,炸得恰到好處。

年十一,母後尚在人世,中秋當日,他與母後在集市舍粥。

舍粥過後,母後買了蝦餅予他吃,他清楚地記得母後道:“這蝦餅雖然上不得台面,但鮮香可口,不輸宮廷禦點。”

他當時壓根不信民間小食能與宮廷禦點相提並論,甚至覺得可能會鬧肚子。

他瞧了母後一眼,才謹慎地咬了一口,繼而更為謹慎地咽下了。

那是他初次吃蝦餅,並未鬧肚子,且由此對民間小食改觀了。

年十二,母後過世了,他的人生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人一鮫吃罷蝦餅,頓覺口渴,又一同飲君山銀針。

生前,溫祈甚愛飲茶,但現下對著這上好的君山銀針,他卻是提不起興致來。

他飲了數口,便放下了茶盞。

叢霽讓尚食局做了西湖魚羹來,溫祈謝過恩,才去喝西湖魚羹。

待溫祁喝罷西湖魚羹,叢霽見天色已晚,遂伸手攬住溫祈的腰身:“寐善。”

溫祈的鮫尾大半浸於海水之中,即使身體幹燥了,亦不覺得難受。

他凝視著叢霽,大方地心道:看在蝦餅與西湖魚羹的份上,我才勉強容你抱著我。

這軟榻遠不及禦榻,因有溫祈在懷,叢霽睡得甚是安穩,直至朝會前一炷香,方才轉醒。

他下了軟榻,小心翼翼地抱著溫祈到了池畔,生恐溫祈會溺死,不得不喚醒了溫祈。

溫祈睡眼朦朧,被放入池水後,復又睡了過去。

待叢霽坐於禦座之上,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溫祈乃是鮫人,鮫人長於海中,亦眠於海中,即便他直接將溫祈送入池中,溫祈亦不會溺死。

由於昨日的朝會被叢露自盡一事打斷了,今日的朝會自是較平日延長了些時候。

散朝後,叢霽先去見了叢露,叢露正在刺繡,見得他,甜甜地笑道:“皇兄,我繡得如何?”

叢露繡的乃是一雙鴛鴦,叢霽心中酸澀,叢露如此狀況,他實在是不放心將叢露嫁出去。

叢露得不到叢霽的答復,氣呼呼地道:“皇兄,我的繡工這般不堪入目麽?”

叢霽笑道:“並非不堪入目,而是精美得將朕怔住了。”

叢露謙虛地道:“皇兄過譽了。”

叢霽提議道:“你久未見光了,今日風和日麗,你與朕一道去外頭透透氣可好?”

“好。”叢露歡快地一躍而起,但下一息,卻改口道,“不必了。”

她明白自己生著一張可怖的面孔,唯恐嚇著旁人。

叢霽了然,為叢露戴上一襲面紗,才牽了叢露的手。

叢露盛情難卻,出了白露殿,戰戰兢兢地步入了日光之中。

暗處,一支利箭卻是蓄勢待發。

少頃,這支利箭脫離了弓弦,穿破徐徐秋風,直沖著叢露的後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