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2頁)

對於死亡,他其實並不如何畏懼。

他突然很是奇怪自己昨年為何對於長生不老如此執著,大抵亦是那奇毒在作祟罷?

在自行了斷前,他必須為叢露與溫祈謀劃好後路。

叢露並無獨自存活之能,但何人能護叢露一生?

為叢露招婿麽?有他做後盾,駙馬自然不敢待叢露不好;他若故去,駙馬會如何待叢露?

至於溫祈,作為鮫人,溫祈奇貨可居,且溫祈不會功夫,又無權勢,恐怕無法自保。

他如若賜權勢予溫祈,待他駕崩後,溫祈能否守得住權勢?溫祈如若守得住,他能否托溫祈照顧叢露?

又該當由何人繼承來這皇位?

當真由叢霰來繼承?叢霰是否會善待叢露與溫祈?

倘若叢露能復原,倒是繼承這皇位的不二人選。

他絞盡腦汁,想不出一個萬全的法子,索性不再想,繼續批閱奏折。

那廂,溫祈坐於池底,憤憤地心道:我又不是你暖床的玩意兒,你晚些時候來見我作什麽?

直至晚膳時分,他才浮出水面。

他眼巴巴地望著門口,須臾,一內侍端著食案進來了。

內侍將食案端到了池畔,衣袂不小心掃到了湯碗,湯碗傾斜,其中的白玉蝦仁羹灑出小半,沾在了織皮之上。

見狀,這內侍面色煞白,另一內侍提醒道:“快些擦幹凈,莫要被陛下瞧出來,免得頭顱不保,陛下……”

他壓低了聲音:“據聞今晨陛下差點兒將公主……”

他不敢再言,而是用兩指在自己喉間比劃了一下。

顯然易見,那暴君今晨差點兒將公主殺了。

這宮中僅有一位公主,便是那暴君同父同母的妹妹叢露,自己若是記得不差,叢露幾乎是由暴君拉扯長大的,且與暴君兄妹情深。

對著感情深厚的妹妹都能起殺心,那暴君果然成不了明君,即使父母雙全,諸事順遂都成不了明君。

這個認知莫名地教溫祈食不下咽,他胡亂地將吃食全數塞入了口中,費力地吞下後,又撫著圓鼓鼓的小腹發怔。

片刻後,他猛然想起來自己尚不知曉此處究竟有多少諸子百家之著作,遂一躍而起,到了架幾案前。

他生怕弄濕了書籍,待自己的雙手變得幹燥了,才伸手取了一冊《尉繚子》。

《尉繚子》乃是兵書,他生前從未涉獵過兵書,當即興致盎然地閱讀了起來。

然而,他堪堪翻過第三頁,那個將他當做暖床的玩意兒的暴君便出現了。

著實是惹人討厭。

他面上作出一副恭順模樣,朝著暴君行禮道:溫祈見過陛下,陛下萬安。

叢霽行至溫祈面前,見溫祈手中捧著一冊《尉繚子》,略有驚色:“你不是素來喜愛話本麽?卻原來亦喜愛兵書?”

溫祈嚴謹地答道:我從未涉獵過兵書,眼下不過看了三頁而已,談不上喜愛或是厭惡。

叢霽自小喜愛兵書,其中的兵法謀略引人入勝,近日,他更是日日都要抽空研讀兵書。

他突發奇想地問道:“你若為主帥,手底下的將士不願苦練,你會如何?”

溫祈不知叢霽此問是否在試探什麽,左思右想之後,才發問道:苦練是怎樣的苦練?是否超出常人所能承受的範圍?是否一日十二個時辰要苦練十個時辰?是否會剝奪將士的睡眠?

叢霽一一作答:“苦練較尋常的操練辛苦不少,但並未超出常人所能承受的範圍,一日約莫苦練七至八個時辰,並不會剝奪將士的睡眠。”

溫祈直言道:作為將士,其職責便是保家衛國,且應當以主帥馬首是瞻,主帥手底下的將士倘使不願苦練,便是不顧軍紀,為人散漫,倘使還叫苦連天,更是不可饒恕。我若為主帥,會令其改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過不能改,便只能殺一儆百。

叢霽先前巡視三軍,親手殺了一四品武將及其兩個副手,便是因為那三個刺頭非但不願苦練,叫苦連天,還慫恿他人罷練。

溫祈看起來乖巧且膽小,寫下“殺一儆百”這四字的氣勢卻是不容小覷。

叢霽拊掌含笑:“你之所想與朕不謀而合。”

溫祈心知叢霽定然又殺人了,暗道:我才不要與你不謀而合。

叢霽以指尖撥開溫祈柔軟的鬢發,接著問道:“你若非鮫人,而是一凡人,你當如何?”

溫祈不假思索地道:我若是身體強健,當去考武舉;我若是體質文弱,便去考文舉。

叢霽由衷地贊許道:“有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