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2頁)

生前,他出身於將門,他的父親,他的祖父皆是保家衛國的英雄,而他卻不曾為國為民出過半點力。

而今,機會近在眼前,他如若能得手,於國於民俱是益事,算是不辱門楣了。

然而,他的指尖竟是稍稍打顫了。

他暗暗地吸了一口氣,堪堪下定決心,居然聞得這暴君道:“再容朕抱你一會兒罷。”

容?這暴君的措辭過於客氣了,仿若自己能與其平起平坐。

他頓生恍惚,加之暴君的體溫從相貼之處渡來,暴君的心跳拍打著他的心口,竟教他下不去手了。

現下斷不該心慈手軟。

他這般告誡著自己,又欲下手,卻陡然被暴君松開了。

緊接著,暴君歉疚的神情映入了他眼中,再接著,暴君啟唇將溫柔的話語送入了他耳中:“對不住,朕適才強行將你從水中提了出來,還不知輕重地將你丟於地上,弄疼你了罷?你若動氣,實屬應當。”

暴君生著一雙薄唇,昭示著其人乃是薄情寡義之徒。

方才他心有踟躕,可惜時機轉瞬即逝,如今他已無得手的可能,不得不仔細地掩藏著掌心的碎片。

他露出一絲氣憤,而後快速地將這絲氣憤斂去,端的是一副動了氣,又生怕開罪君主的模樣。

叢霽已然恢復平靜了,思及自己險些殺了叢露,自是一陣後怕;思及自己險些掐死溫祈,亦是懊悔萬分。

縱然他貴為九五之尊,但叢露是他的妹妹,而溫祈則是他的解藥,皆是他不可或缺之人。

他端詳著溫祈,嘆息道:“對不住,朕明明不想傷你,卻又令你受傷了。”

溫祈心道:不久前,你明明想掐死我。

表面上,他一派溫順:溫祈雖是一介鮫人,卻也懂得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之理,陛下身份尊貴,無須向溫祈致歉。

叢霽招來內侍,低聲吩咐,繼而將溫祈打橫抱起。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早已習慣於同溫祈親近了,除了溫祈與叢露,連為他換朝服的內侍若是不慎碰到他的肌膚,都會被他杖責。

他將溫祈抱至軟榻,為溫祈擦身。

這一回,溫祈有了防備:陛下,還是由我自己來罷。

叢霽頷首,將錦帕遞予溫祈,又拿來了藥膏放於溫祈手邊。

溫祈將自己擦拭完畢,並上了藥後,意外地看見暴君令李內侍奉上了鑰匙。

他又緊張又激動:這暴君莫不是打算解去我這一身的束縛?

叢霽將鑰匙插入鎖孔,即刻打開鐵環,撤下了鐵鏈。

鐵鏈既長且沉,溫祈登覺輕松不少,正欲向這暴君謝恩,卻未想,又有一眼熟的內侍奉上了兩條短一些的鐵鏈。

短一些的鐵鏈一頭被鐵環穿入,一頭固定於池壁,其後,叢霽再度將鐵環閉合並上了鎖。

溫祈悄悄地磨了磨牙,早知這暴君不會如此好心,他方才便該將這暴君了結了。

片刻後,十余內侍魚貫而入,於他目光所及之處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織皮。

叢霽揉了揉溫祈的發絲,隨即脫去黃緞龍紋方頭靴,褪去織錦足衣,足踏織皮,走了一圈。

他方才回到溫祈身側,已有乖覺的內侍上前跪下,恭敬地為他將黃緞龍紋方頭靴與織錦足衣穿脫妥。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溫祁,柔聲道:“如此雙管齊下,你便不會再擦傷自己了。”

溫祈一面窺視著叢霽的喉結,直想一口咬下,一面乖巧地謝恩:多謝陛下垂憐,溫祈感念於心。

叢霽對於自己所做的改變很是滿意,又關切地道:“你如有短缺之物,大可稟報於朕,朕定為你辦到。”

先前那個可怖的暴君不復存在,眼前這個叢霽好似將自己當作妃嬪了。

溫祈失去了為民除害的機會,只得繼續蟄伏。

他目前最為短缺之物便是自由身,叢霽顯然不會為他辦到,於是他退而求其次:除卻話本,可否再予我些諸子百家之著作以及文房四寶?

叢霽自然不會拒絕。

未多久,這偌大的丹泉殿已被各種書籍填滿了。

溫祈嗅著書香,暗道:怪不得覬覦皇位者不計其數,為帝者憑仗著潑天權勢,無需親自動手,只需一聲令下,便有人竭心盡力地依令而行,著實舒坦。

叢霽久無好眠,伸手圈住溫祁細瘦的腰身,闔上了雙目:“你若難受了,喚醒朕便可。”

溫祁被迫枕於暴君頸窩處,他瞥著附於自己腰身之上的雙手,腹誹道:你將我當作了暖床的玩意兒不成?可惡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