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2頁)

溫祈感知著叢霽的視線,頭顱壓得更低了些,但他不敢潛入水中,只能硬生生地承受著。

叢霽伸手揉了揉溫祈的後腦勺,慍怒霎時煙消雲散。

溫祈所言不差,罪不至死自然死不得。

他的手指從溫祈的後腦勺滑至後背,輕輕一拍,後又柔聲道:“莫怕,朕不罰你。”

溫祈怯生生地擡起首來:當真?

“當真。”叢霽收回手,進而直起了身體,欲要去練劍,卻有一侍衛來報:“陛下,雁州有急報傳來。”

雁州向來多雨,莫不是鬧水災了罷?

但眼下已入秋了,雨水理當較春、夏兩季要少上許多。

春、夏兩季安然無恙,入秋後又怎會鬧水災?

且自他繼位以來,雁州不曾鬧過水災。

他收起思緒,命侍衛引信使進來。

信使滿面風霜,行至他面前,跪下後,奉上了雁州知州的奏折。

他展開一閱,雁州竟真的鬧水災了。

他命信使退下,好生歇息,又著戶部尚書前來覲見。

其後,他出了丹泉殿,前往思政殿。

——思政殿乃是他批閱奏折,召見大臣之所在。

過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戶部尚書才匆忙趕至思政殿。

叢霽將雁州知州的奏折遞予戶部尚書,片刻後,發問道:“胡愛卿,你有何見解?”

戶部尚書為難地道:“有水災,必有災民,有災民必會使得周邊不太平,若要周邊太平,便須得安置災民,安置災民所需不菲……”

叢霽不耐煩地打斷道:“你速去調集糧草,送往雁州。”

昨年各地大旱,要調集糧草並不容易。

戶部尚書思及被叢霽下獄的中書令,不得不應下了。

叢霽清楚戶部尚書的難處,但在其位謀其政,當這掌管錢糧的戶部尚書,自然得想方設法填飽災民的肚子。

他又書信於雁州知州,命其按令行事:其一,清點災民人數,尤其是青壯年人數,青壯年中有參軍意願且身體強壯者可立刻發放軍餉;其二,盡量安置災民;其三,嚴防災民搶掠,違者斬立決;其四,疏通河道,堵住缺口。

他命人將書信送出後,沒了練劍的興致。

雁州產稻米,現下正是晚稻收割的時節,雁州水災,晚稻恐怕難以幸免。

他揉按著太陽穴,忖度著是否有法子使雁州再無水災。

那廂,溫祈見叢霽走得匆忙,料定那雁州急報並非喜報。

關於雁州,他一無所知。

他沉於池底,片晌後,突然記起來原身被迫產珠的集市便位於雁州,原身失散的妹妹或許仍在雁州。

他平白占用了原身的身體,心感愧疚,縱然目前生死未蔔,或許熬不過除夕,他亦認為自己對原身的妹妹負有責任。

雁州倘使有難,不知會不會禍及原身的妹妹?

他必須知曉雁州的情況,而雁州的情況只能從叢霽口中得知。

他等待著叢霽,這日叢霽卻再未現身。

次日,叢霽亦未現身,卻命人送來了新調配的藥膏以及話本。

這些話本無一是龍陽艷情話本,大多是各種傳奇故事。

過了足足三日,叢霽都未現身,溫祁憂心忡忡,只得向看守他的侍衛求助:我有要事,望能面見陛下。

侍衛為難地道:“我僅是一身無品秩的侍衛,無法為你通報。”

溫祁又求了旁的侍衛與內侍,無一人理會於他。

又一日,溫祁倦極而眠,再度睜開雙目,瞧見了一尾軟乎乎的幼鮫,這幼鮫乃是雌鮫,正被一雄性幼鮫抱著,雄性幼鮫按著雌性幼鮫的後腦勺,讓其埋首於他心口。

這雌性幼鮫自是原身的妹妹,而那雄性幼鮫便是原身。

兄妹倆正藏身於一片珊瑚叢內,不遠處,海水發紅,一尾成年雄鮫正被漁民圍攻。

這成年雄鮫應當是原身的父親。

即使這一幕尚未落幕,溫祁已能猜到大概了,定是成年雄鮫身死,兩尾幼鮫被抓。

他心生憐憫,卻是束手無策。

不知過了多久,成年雄鮫在咬死了一個漁民後性命垂危,索性自爆而亡,以此拉了數個漁民陪葬。

一時間,海水中飄滿了大大小小的屍塊,成年雄鮫的一塊屍塊更是被海浪毫不留情地送至兩尾幼鮫面前。

雄性幼鮫強忍著淚水,快手捂住了雌性幼鮫的雙目,同時趁著幸存的漁民正在慌亂地搜尋同伴之際,帶著雌性幼鮫往海水更深處逃去。

雌性幼鮫並不知曉自己不久前失去了父親,奶聲奶氣地道:“哥哥,血味好濃。”

雄性幼鮫低聲安慰道:“別怕,別出聲,跟哥哥走。”

他們躲入了深海,卻在一次遊至淺海捕食之時,不幸被漁民抓到了。

他們被強行帶上岸,失去了自由,再也不曾見過海洋。

一碧萬頃,壯闊波瀾終究成為了他們遙遠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