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婆母這麽一說,和她一起的婆婆奶奶們也抱怨起來,說家裏媳婦如何偷懶耍滑。

有人當著林秀的面和婆母出主意,“媳婦兒懶你就得管她,不然她還不騎到你頭上去。”

其他人附和說,“家裏男人舍不得她上班辛苦,讓她在家裏享清福,她還蹬鼻子上臉了。”

林秀靜靜聽完她們指責才說,“媽,我去找工作了。”

婆母愣了愣,聲音依舊很冷淡,“找到了?”

林秀嗯了一聲。

婆母接著問,“做啥工作?家裏孩子都是工人、國家gz人員,二娃他也是廠裏面的幹部,你還是去學人家幹什麽個體戶、拋頭露臉賣水果,我可得和二娃說。”

林秀看著她說,“是補課學校的老師。”不過她沒把還在試崗、只有周末上班的真相說出來。

周圍安靜下來,接著是婆母的嘟嘟囔囔。

婆母不大高興,“補習班的老師有編制嗎?有五險一金嗎?老二現在好歹是個小幹部,你別找不三不四的工作給他丟臉。”

林秀笑了笑,“沒有,但是一個月工資四十塊。”

瞎掰的工資,婆母卻沒話說了。

她們告別在周遭街坊鄰居後回到家裏。

家中小姑子張三花頭發亂糟糟地翻一本黑白書,小叔子張季同大概出去玩了,沒看見蹤影。

張三花看見她們進門,大聲嚷嚷道,“媽,我肚子餓。”

婆母瞪她,“鍋裏有飯,你一個姑娘家家睡這麽晚起床,好意思嗎?”

張三花嘟著嘴,“可是已經冷了,我平時上班好累,好容易休假肯定要多睡一會兒,又不像嫂子從來不上班。要是我也不上班天天呆家裏玩我肯定比她還勤快。”

她說著就瞅林秀。

她學歷比林秀低,只讀了初中,後來林秀嫁到張家她一直因為自己學歷低自卑,後來看見林秀單位解散,工齡被買斷,張三花自己卻還在上班,那點自卑瞬間轉化為驕傲,時不時跑出來刺林秀一下。

以前林秀肯定會被她刺到,不過現在不會,因為她已經不覺得丟工作是什麽丟臉的事情。

婆母不耐煩地把女兒放在桌上攤開的書籍卷起來扔桌子上,說,“別這麽說你嫂嫂,她才找到工作,是輔導班的老師。”

張三花不信任地看著她們,“不能吧?”

婆母也覺得不可思議,於是對林秀道,“改天你帶我去拿個什麽補習班看看問問,你這麽年輕,別被人騙了也不知道。”

其實說到底還是不信她。

林秀想了想,說道,“我要去問問領導什麽時候有空,其實我可以把協議給你看。”

婆母搖頭,“協議有什麽用?還是看看才知道。”

林秀知道婆母沒讀過書,只認識數字,所以才拒絕她。

她們幾個女人一起做了中午飯,雖然說是一起,但小姑子是被婆母寵壞四體不勤的,婆母說自己有腰傷,做幾分鐘會歇一會兒,其實還是林秀切菜炒菜。

最後直到一點鐘才吃上飯,張妍妍肚子餓壞了,抱著餓得嘰裏咕嚕的小肚子吃得頭也不擡。

林秀看她埋頭苦吃於是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碗裏,“妍妍,多吃菜,不然你又要牙齦吃血。”

張妍妍吐吐舌頭把碗裏菜吃了。

小朋友下午的課兩點半開始,母女兩個匆匆忙忙忙完就去學校,剛好趕上上課鈴。

林秀坐在花園樹蔭下在本子上勾畫了幾筆,然後拿著這本子去了隔壁補習班。

這家臨時應聘她的補習班名叫“彩虹補習所”,下午人多一點,早上見過那位年輕的吳老師坐在樓道的凳子上擦汗。

吳老師看見她,就說道,“要明天試聽,你這麽早來做什麽?”

林秀把手裏的本子揚了給他看,“我要做教案,順便看一下教室一起寫在教案裏。”

教案當然是瞎扯的,吳老師挺開心的,“你這還挺用心。”

又看著她教案說,“寫得也好,字也好,你以前莫不是做過老師?”

林秀點點頭,扯謊道,“我給我們家鄉學校帶過課。”

兩人說著就去一樓美術教室,美術教室比較小,裏面的小孩也不算多,老師是個五十來歲的婦女。

人家在講課,他們當然不能進去,就站在外面看。林秀裝模作樣看了一會兒,還用速記把教室的結構記在本子上,林秀在老年大學學過幾年素描,後來又去寫生,練出來的手法一看就很專業。

吳老師看得佩服,連連誇贊了林秀幾句。

林秀走下樓梯和他嘮了一會兒磕,吳老師感慨,“你既然是大專畢業,怎麽不在單位上班。”

在林秀讀書那會兒,有“包分配”的說法,大家按照國家下放到學校的指標分配去各地上班,不能自行選擇,也不許不去,不然會直接辭退。林秀就知道隔壁大學生有被分到鄉下糧食站的,去的時候哭了好久。